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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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如云散,爱恨对错转眼成空,恰似一梦。蓦地,都消逝了。回首,只落得一场谈笑,一声叹息。多年以后的清浅,忆起初见的场景,始终笑中带泪,轻叹道:我的涟漪、我的涟漪……

同样的清逸如仙,淡雅超群,二人一见如故。转眼,清浅已在谷中逗留数日。

“浅儿,你怎么会来到此处?”涟漪欣然而笑,问道,“这儿可很多年没人来过了!”

清浅没有说实话,此等飘逸出尘的女子,怎忍她沾染俗尘凡事。于是,不再想请她出谷的事,回答道,“我在山顶无意间听到了箫声,如白云漫漫、流水潺潺,便循着箫声来了。”

“哦?竟是如此。能在山顶听到箫声,看来浅儿的功力是极好的了。”涟漪心下欢喜,更是觉得两人的相遇实乃宿命的安排。

涟漪十八年来的清冷孤寂,清浅十七年来的风雨飘零,都在她们相遇的那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同样的才华绝世,然同样的孤寂,这份孤独深深镌刻在了彼此的生命里。直到有一天,如同茫茫大海里的两叶扁舟,她们相遇了,从此,只愿在这风浪跌宕的大海中,始终相偎相依。

于是,彼此都坚信着,孤独的宿命将会因为对方而终结。这一场沁心的相遇,就算是等待了几百年、几千年,亦无悔无惧。

这一日,清浅陪同涟漪来到了桃花深处。

“浅儿,你看,那就是涟漪亭、我最喜欢的地方。”涟漪欣喜地指着前方八面临风的凉亭,建着高高的地基。

话落,揽着清浅的腰一跃而起,翩然的飞越树树桃花,在凉亭落定,“你看这十里桃花,尽揽眼底,很美吧!”

清浅已然看呆了,朵朵嫣红的桃花灼灼其华。忽然想到什么,“涟漪的轻功竟如此之好!”

涟漪浅浅一笑,“我只会轻功罢了。师父不许我练武。”

“竟是如此吗?”清浅问道。

“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师父生前见不得利器,更发誓一生不再动武,把自己收集一生的各种兵器悉数锁进了山洞。直至临终前,方才告知我如何开启机关。”

清风拂过,花香四溢,漫天的花雨中,涟漪吹起箫,泠泠音声婉转动人。清浅和着箫声缓缓起舞,舞步零碎,越来越轻灵,尽情的起舞。

涟漪看傻了,身姿优美,纤腰婉转,长裙飘然,水袖翩翩,舞得残红乱旋……但见她,在这绯色花海中,肆意的飞舞着,就像是要舞到地老天荒,舞尽这世间离合悲欢。仿佛再没有什么可以融入涟漪眼中,这天地之间,只余下一抹倔强凄清的身影,舞着,舞着,没有开始、亦没有结局。

渐渐的,竟是舞步牵引着箫声,与她一起跌进了这华丽丽的孤独中,凄凉而唯美。

曲终,清浅颓然的瘫坐在地,感觉到她起舞时的苍凉和孤绝,涟漪跃身而下,来到她身侧,轻轻抓起她的手,“浅儿,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清浅扑进她的怀中,肆无忌惮的哭着。哭声渐渐平息,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在我七岁之前,一直很幸福。”说着,似在回忆着什么,“我真的觉得幸福,尽管我的娘亲难产而死,但是爹爹对我是极好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会倾尽所有尽可能满足我。”

“直到五岁那一年,我药死了二娘腹中的胎儿。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着多么残忍的事情,只知道,爹爹是我一个人的,我忍受不了他看二娘的眼神,忍受不了府里的下人都在纷纷议论会不会是个少爷。于是,我害死了那个未出世的婴儿,那时候我只有五岁啊!”

看着清浅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感情,痛苦、悔恨、迷茫,知道她正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便只是抱紧她,听着她讲述那段疼痛过往。

“永远忘不了,爹爹站在二娘的门外,指甲都陷进了柱子里,眼里泛着嗜血的红色光芒。愤怒的大吼,‘究竟是谁!’我站在他身后,敛去面上恶作剧得逞的笑,坦然的答道,‘是我!’我眼见着他的瞳孔不可思议的放大,随即剧烈的咳嗽,渐渐被抽离了力气,扶着栏杆缓缓倒了下去。”

“爹爹醒来后,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却不似看我,就像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灵魂的存在。然后泫然欲泣,没有责怪我一句。自此,却再也不似往常那样娇纵着我,也不那么亲近了。”

“直到七岁那年,二娘为府里添了少爷。我深深的嫉妒,他们彻彻底底抢走了我的爹爹。你能理解吗?那种深深的绝望。你生命里唯一的依靠被人抢走了。”

“府里的人有意无意防备着我接近小少爷,每当听见他的哭声,都是对我的折磨。我不要爹爹对着他笑。”

“一天中午,我悄悄潜进二娘的屋,来到小少爷身旁不远处。她的丫鬟发现了我,正要喊出声,我做了个‘嘘’的手势,说到,‘不要惊醒了弟弟’。我扭扭捏捏着,‘我只是想看看他,真是好可爱啊!我小时候也这么小么?’说着,脸上还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显然,那个单纯的丫鬟已经放松了警惕,‘当然了,小姐也是这么长大的’。我趁热打铁,眼睛里充满着希冀问道,‘真的吖,我可以抱抱他吗?’她的神色有些为难,终究是把那个小生命抱起来交给我,‘小心点’。”

“我抱着他,脸上佯装出满足的笑容,转过身,眼睛里布满杀机,心里默念到,‘不要怪我狠心,我绝对不允许你分享我的爹爹。’决然地拔下头上的锐利发簪,一击致命。那个小丫鬟惊呼一声,便晕了过去。”

“我得意的笑着,手中握着染了血的簪子,笑着笑着,然后哭了。二娘从内室出来,抱着渐渐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转而狠狠掐上我的脖子,我反弹不过,任她掐着,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娘亲。”

“爹爹跑进来,拉开了疯狂的二娘,然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耳光,直打得我吐出一口血,怒斥道,‘你的心肠怎么会这么狠毒。来人,把小姐关到柴房。’”

“那是爹爹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在阴暗的柴房里关了三天三夜,那种绝望,被遗弃的绝望……柴房门打开的刹那,炫目的光令我瞬间挡住了眼睛,然后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走过来,‘小姐,老爷让我带你出去。’”

“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激动得哭笑不得,‘怎么,爹爹原谅我了吗?是吗?’”

“她嗫嗫嚅嚅答道,‘老爷让我送小姐出去。’”

“然后我木偶般跟在丫鬟身后,来到大门口,见到了赐予我新生的人,我的师父,无尘道人。他抚着长长的白色胡须自言自语道,‘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戾气太重。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放心交给我吧!’忽略掉他审视的眼光,我冷冷的站着。我心里,只是凉,我被遗弃了,呵,我被遗弃了。”

“就是这样,是我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伤害了自己最亲的人。”

涟漪一直紧紧抱着她,听她讲述这段故事。知悉她心中的痛,便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她,尽可能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直到怀中的人儿气息渐渐平缓,方才抱起她缓缓飞回小楼。

漫天的桃花依旧飞舞着,旖旎而凄凉。当月上正空,谷中霎地被笼罩上一层冰凉的银白。涟漪低下头,柔声的说道,“那些忧伤,终会尽数淡去的。”

娇妍的桃花似是染了主人清雅的气息,显得格外秀丽出尘。点点桃花,悠然坠落,随着清风起舞,缓缓流逝在时光尽头。

持了箫,于花树下站定,凄伤的曲子自然飘逸而出。让这个清凉的夜更显得寂寥。

她忽而想起那段深藏在心底的记忆,自己躲在柜子里,目睹着双亲惨死在一帮黑衣人手中那一幕。幸福,就那么破碎了。然后,她被一个受过自己父母恩惠的侠客带走,流浪天涯,最后拜在潇湘居士柳梦涵门下。(潇湘居是指谷底的居所,每一代潇湘居的主人,皆称“潇湘居士”。)

在她记忆中,父亲悬壶济世,母亲相夫教子,一家人和和乐乐的生活着。却在一个深夜,经受了灭顶之灾。自己一夜之间,沦为孤儿。

不自觉,眼角竟有了一滴泪。向屋内望去,那个清雅的女子还在熟睡中,此刻,心里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清浅从噩梦中惊醒,抬眼望去,恰见一身蓝衣的涟漪,站在院中,平静中流溢着丝丝伤感。从来没见过如此适合蓝色的女子,那蓝色像是被她穿出了生命来,与她融为一体。

清浅来到她的身侧,沉默良久,“为我吹奏一曲,好吗?”

“好!”涟漪再次持箫,婉转的曲调再次掠夺走清浅所有的思绪。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涟漪,我得走了。”

涟漪有瞬间的呆滞,终究要走了。像她如此出色的女子,定是不平凡的,怎么可能放下一切,永远陪着自己守着这深谷呢。

缘来缘去缘如风,缘深缘浅几人同?缘断缘续唯一梦,缘起缘灭终成空!

箫声没有停止,从那箫声中,清浅听到了一丝伤感、一丝舍不得、一丝决然。总之,自以为熟知涟漪,那一刻,感觉却不那么真切了。是自己心太乱,还是涟漪心太乱,无从得知。

静静的听着,她为自己吹奏的这一曲。

时隔多年,那个吹箫的玉人,已经消陨了。清浅为当日的那一曲填了词,每当想起那个清逸出尘的女子,便忍不住抚琴轻唱:

明月送清风

天阶星光朦胧

流萤点点影重重

萤光璀璨如虹望苍穹

听钟恍然昨如梦

清浅中笑容

忆起你我相逢

袖中落花翩跹舞

如墨青丝飘散笑意浓

素颜青鬓花影重

浮华中成空结局无终

看时光匆匆难忍心痛

那一眼心动时间种种

多少梦繁华之中消融

(PS:此处引花落妹子填词的《相思引》。)

两人相对而立,任晓露清寒浸透薄衣素衫。

天亮了,清浅伸出双臂,“我可以抱抱你吗?”

涟漪回以深沉的拥抱,彼此在心底,都希冀着这一刻定格成永远。

松开怀抱,顿觉无比的寒凉,涟漪轻轻说了声,“跟我来。”

清浅小心的跟着涟漪,这一片桃花看上去危机重重,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处假山。涟漪将一些石块倒腾来倒腾去,只见假山裂开,显现出石阶来。

涟漪伸出手,“跟我来,这便是我师父收藏兵器的地方。”

进来后,竟然豁然开朗,且不用灯火照明竟能看清洞中的一切。清浅惊叹不已,“令师惊天盖世之才!”

“呵呵,我只知师父孤寂一生,最后抑郁而终。”涟漪不由得苦涩一笑。

“怎么会呢?”清浅不由得为她惋惜,竟是抑郁而终的么?

涟漪不再回答,径自领着清浅来到挂画前,“画上的女子便是尊师了。”说着,眼里隐隐闪烁着光彩,跪下深深拜了三拜。

清浅欠身一拜,“在下若清浅,见过柳前辈。”画中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若莲花高洁不可亵渎,似梅花孤傲清高,有兰花的淡泊出世……这该是怎样的绝代芳华,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

涟漪拿起画像面前的锦盒,打开来是两柄短剑,显然是一双,“此次一别,不知相聚何期。”虽然尽量平复语气,却还是不禁黯然神伤,转而轻轻一笑,“这两柄短剑你拿去吧,也当留个纪念!”

清浅连忙推辞,“不可,不可,想必这是令师的挚爱吧!”

涟漪拿起剑放置她的掌心,“它们尘封在此多年,我在这深谷之中用不上,你拿去吧!”坚定的看着她,“不要再拒绝。”

清浅心中感动万分,看剑身精致无比,流纹清晰。拿在手中,清凉无比。上书小篆,“落霞”、“孤鹜”。“这剑……”清浅迟疑着,欲还给涟漪,却见她眼里的坚决,“浅儿见名剑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等灵气逼人的。”

清浅抽出孤鹜剑,清寒的剑气凛然无比,“当真是绝世好剑。”

说着,把另一柄落霞剑塞到涟漪手中,“这一柄你留着吧!这才是一对嘛!”“呵呵,那好吧!”涟漪浅笑,并不再多说。

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并肩走在桃林中,走得极慢,恨不得这条路能够走到永远。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清浅回眸,只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正站在河的对岸冲自己盈盈浅笑。想说什么,却觉得心中苦涩,只轻启朱唇,浅浅道了一声“珍重”。

涟漪亦是动容,“如若可以,愿今生携手,陪你踏遍天涯,看遍人间美景。”

清浅笑中带泪,深深的望着涟漪,“如若可以,我倒愿意放下凡尘俗世,在这深谷中永远陪伴着你,从此隐姓埋名,断绝俗尘一切纷扰。”

涟漪若有所思,两个人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在万丈红尘中相遇、相知,此生已是无憾了。遇见,本已是最美。

清浅转身,步履沉重,似灌铅了一样,一步一步向岩壁走去。身后,再次传来悠扬的箫声,渐行渐远,愈渐不清晰。

清浅久久伫立在山顶,不忍离去。

拔出孤鹜剑,几个漂亮的舞剑动作,一束野花已然在手,自裙摆上扯下一条白绸来捆绑了,扔到谷底。“涟漪,你可知这山野烂漫?不似莲花高洁,不似桃花娇妍,但是她们烂漫于山野,未尝不是一种美。”

涟漪循着清浅离去的方向,不自觉就来到了崖底,伫立良久。明明刚刚才分离,竟觉得无比想念。对于素来清寂的她,这种感觉是陌生的。

一束鲜花盈盈而坠,悲戚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颜,飞身而起,接住花,抱在怀中,置于胸口的位置。“浅儿,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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