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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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灵静毕竟年少,两句话就要认栽送命。不懂性命之可贵,不懂性命之重,也不懂失去性命之痛。

少年人呐,总以为身死事消、一死即了,总以为用自己的一条性命便可以换取到可信的承诺。

傅思滢正纠结时,漠苍岚的声音微弱地在耳边响起:“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回头看他。他凝视夏太傅的方向,神色中有一丝情绪与皇上极像,兄弟二人都露有决然之意。

突然,胡灵静转身,冲德嫔唤道:“姐姐,你不要哀求了,我意已决。”

德嫔茫然回首,泪眼朦胧,见到胡灵静从董博手上接过酒杯,瞬间扭曲面目:“不!静儿你放下!”

德嫔崩溃,爬起身踉跄就朝胡灵静奔去。

而胡灵静虽面色慌乱,手上动作却极快。手一抬,脖子一扬,“咕咚”一声,毒酒饮尽!

“不!”德嫔冲上去,一把抱住胡灵静,疯了一般极狠地拍打胡灵静的后背,逼胡灵静吐酒。

胡灵静笑:“姐姐你别拍了,我疼。”

德嫔根本不听。

“我自小娇纵跋扈、受尽娇惯,哪里是能过苦日子的命?”胡灵静半分苦涩半分讥讽地笑,“我连现在的日子都忍受不得,你还要带我出家、带我去那鸟不拉屎的西疆,让我苟延残喘?”

“呵,我不去。”

德嫔拍打的手缓缓停下,哭得倒抽冷气,绝望地看着胡灵静:“静儿,别留下姐姐一个人。”

胡灵静身体一抽,渐渐软了筋骨,向地面滑落。姐妹二人瘫坐在地。

“对不起,姐姐,这次明明和你无关,却还是牵连到你,”胡灵静伸手去擦德嫔脸上的泪水,“这、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

在德嫔的嚎啕大哭里,胡灵静开始吐血。她一边吐血,一边絮絮叨叨说着最后的遗言。

人在临死前,总会看起来格外得可怜善良。此时,太后于心不忍,发话询问可有解药。

别说没有,就算是有,皇上也会拦住的。

毒酒已经赐下,无论死不死,这份怨恨也已结上。再赐解药也不会换来感激,只会换来日后无尽的麻烦。

何况,胡灵静犯的可不是小罪。

突然,胡灵静大吐几口血,看向德嫔的双眼怒瞪,抬高声音,几乎是嘶喊地对德嫔说:“姐姐,你是知道我的!”

目中恨意如惊涛骇浪:“我争强好胜、睚眦必报!咳,我、只是时运不佳,才得此结局,我不服的。姐姐,我不、不服……咳,咳咳。有仇……必报!必报!”

“静儿!灵静!”

在德嫔撕心裂肺的呼唤中,胡灵静双目瞪圆,失去呼吸。临死前强调的有仇必报,令所有人都目光冷凝。

大家清楚,那看似是在强调自己的性情,实在是在对德嫔交待最重要的遗愿。

报仇?

胡灵静主动害人,害太后、嫁祸傅思滢,她想报什么仇?

皇上赐的毒酒,她又想找谁报仇?

瞧德嫔埋首于胡灵静没了动静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傅思滢眼神冰冷地看向夏太傅。

其实,本来胡灵静供出和夏家有牵连的话,是不一定会死的。削发为尼,送去西疆边陲,苦度余生,这就是足够庆幸的结局。

可是,一来胡灵静自觉宁死也不过苦涩的生活,二来夏太傅方才说话就在悄悄地引导胡灵静认命。

胡灵静与夏素昔姐妹多年,平日里对夏太傅也是一口一个“夏爷爷”,叫得亲近。哈,生死之际,到底是最在乎亲孙女,哪里会在意他人的死活。

胡灵静的遗言,令场中气氛静默严肃。在场之人没有见过当面死人的,怕也就是芸芷了。

芸芷被容辰护着站在傅宰相的身后,一脸不忍地避开头,不敢去看胡灵静的尸首。

傅思滢同样不去看胡灵静的尸体,但并不是和芸芷一样害怕,而是真的冷漠。她知道,往后与德嫔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胡灵静死去,似乎此案也就终了。

然而,众人却忽然听连王道:“皇兄,臣第有话要说。”

“说。”

众人狐疑地看连王。连王今日格外出头,现在又会出什么招数?

连王面色阴沉不悦,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挥手想要朝夏太傅的脸上扔。无奈手帕太轻,于是他左右看看,看准傅容辰,便将手帕递给傅容辰。

“劳烦容辰弟弟把这手帕给太傅大人送去,”连王两眼直冒火花,“让太傅大人好好看看。”

容辰接过手帕,送到夏太傅的面前。当夏太傅伸手要接时,容辰却手快先行松开,令手帕飘飘落到地上。

不仅如此,容辰还像是没看见一样,扭头就走。所以,夏太傅抬着手愣了两息,最终只能憋气弯腰自己把手帕捡起来。

捡起来一看,不过是块寻常的女子香帕,帕子一角绣着两句清新婉约的咏莲诗句。

“连王爷这是何意?”

连王一声冷笑:“这帕子上绣的诗句,太傅看清楚了吗?”

“老臣看清楚了。”对于连王态度如此轻佻,夏太傅有些不悦。

连王哼一声,转身凑到皇上耳边私语。

皇上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听罢,一边吩咐董公公去取东西,一边示意漠苍岚上前。

而漠苍岚在听完皇上的私语后,眼尾余光扫向傅思滢。

猜出他们是在商量什么的傅思滢,回以浅浅一笑,甚是单纯可爱。

漠苍岚眼疼地收回目光。

不过一会儿,董公公拿着一个小木盒回来。连王直接让董公公把木盒给夏太傅送去。

凑眼朝董公公端着的木匣里一看,夏太傅立刻变脸:“连王爷为何要老臣看这厌胜人偶?”

哪料连王瞬间变脸变得更凶狠,暴跳如雷地咆哮:“让你看那人偶上面的字!那么多字!你眼瞎了?”

夏太傅:“你……”

连王好像是把人生快二十年的怒火全部爆发出来一样,吼得那叫一个凶残,让站在对面的傅思滢都能看见他的小舌。

自打今日来此,连王就一直在强忍对夏太傅的怒火,甚至看都不去看夏太傅一眼,就怕忍不住冲上去暴打一通。这会儿终于等到能质问夏太傅,脾气毫无压制。

被连王一通吼,夏太傅怔怔去看那厌胜小人。只见这个人偶正是那个绣有对连王诸多诅咒的人偶。

人偶那晚被连王劈砍,上面绣着的诅咒却完整得很。

“五脏肺腑皆腐,奇经八脉皆烂,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瞬间,夏太傅意识到什么,立刻拿起手中的手帕,放大眼眶。

“不、不,这是……”

“是不是一样?嗯?”连王气势汹汹走到夏太傅面前,一手拿起人偶,一手扯回帕子,“你看看这上面的绣法,再看看这字迹!太傅告诉本王,是不是一模一样!”

夏太傅满脸的皱纹都在颤抖,无言以对。

连王举着人偶和帕子,恨不得将两样东西都塞到夏太傅的眼眶里:“太傅博学多识,现在请太傅告诉本王,你有没有看出二者的绣字都是出自谁手?”

连王逼问夏太傅之时,漠苍岚走回傅思滢身旁,低声问道:“这就是你让容辰引他去寻夏夫人的目的?”

瞧到夏太傅在连王的逼问下渐渐失去镇定,傅思滢表情讥诮。

“那晚我注意到只有夏祭酒夫人的反应与旁的夏家人不同,便料想夏夫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谋划。于是,我让容辰建议连王去试一试,向夏夫人要一块夏素昔的帕子,果然,夏夫人毫无防备,直接便给了。”

傅思滢轻啧一声:“夏素昔自己留的把柄,就不要怪被我抓住。大喇喇绣着那么多字,生怕别人找不见她。呵,找死呢。”

刻字刻不下几个,所以就不嫌麻烦地绣字诅咒,可见夏素昔是有多讨厌连王。

漠苍岚轻笑一声:“正因为你的这份聪慧,才能一个都跑不了。”

没料想会得到他的夸赞,傅思滢横眼,挑眉看他。想了想,嘴角勾起:“慕王爷和皇上可得给我记上一功呢。”

漠苍岚浅笑不语。

虽然说已经查出和胡灵静一起秘密制作人偶的人是夏素昔,可夏太傅完全能够狡辩成夏素昔什么也不懂,全被胡灵静蒙骗。

而有了这块帕子,夏素昔的罪名便逃不掉!

皇上有理由处置夏家了。

连王真的气到将厌胜人偶朝夏太傅的脸上戳:“太傅您认字吧?您看看这上面绣的都是什么?夏家果然是养了个好姑娘啊,什么都会!连缝制厌胜人偶都会!”

夏太傅“咚”的一声跪地,一把年纪,这下子膝盖可遭罪。

“冤枉!天大的冤枉!连王爷,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事情都是胡灵静做的,和老臣的孙女没有关系!”

“老子信你个鬼!”连王气到骂脏话,“本来还不敢怀疑你们,打算改日在私下里向皇上求证。可刚才一看你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有问题。大胆一对比,果然是你夏家作恶!”

尽管夏太傅有太多的狡辩,但不止是有连王的举证,还有慕王作证。

得知在一开始就有慕王府的人暗中监视胡灵静,并且发现胡灵静和夏素昔一起制作人偶,夏太傅真正落入无言以对。

连王大骂:“果然是夏素昔和胡灵静一起做的!除了是夏素昔诅咒本王,还能有谁?全是她亲手绣的!”

万万没想到,姑娘亲手所绣、饱含“祝福”的“定情信物”,竟是一个厌胜人偶。

二人吵得沸腾,一旁痛哭稍歇的德嫔憔悴而失神地抬头,神情恍惚地向皇上请求告退。

“臣妾要去安葬妹妹了,就安葬在臣妾母家城外祖坟里。还望皇上开恩,不将静儿的死信送往西疆,臣妾怕母亲承受不住。”

半晌,皇上沉默地点了一下头,准德嫔退下,什么话也没有说。

眼看德嫔要告退,傅思滢轻飘飘扔出一句:“胡二小姐还真是有情有义,宁死都没有供出夏家小姐半句罪名。”

瞬间,德嫔浑身僵硬,目光像是淬了毒,看眼傅思滢,又死死盯向夏太傅。

被德嫔怨毒地看了一眼,傅思滢并不害怕,反而愈加感慨:“难怪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能请得动钦天监帮衬,原来是有太傅大人牵线搭桥。哦,不,牵线搭桥是轻言了,应该是兵法吧?”

傅思滢淡淡说:“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刚刚还道貌岸然地让胡二小姐‘安心去吧’、‘再世为人要堂堂正正’,还说什么日后会对德嫔娘娘严苛以待,呵,太傅大人的无耻之尤真令人钦佩。”

有了傅思滢这一番话,德嫔要是还不能明白是夏太傅利用了胡灵静借刀杀人,那德嫔就白在后宫过这么多年了!

德嫔双手攥拳,没有等皇上会如何处置夏家。收回投向夏太傅愤怒仇恨的目光,看向傅思滢。

德嫔没有说话,傅思滢却能从德嫔的眼神中看出四个字:不共戴天。

皇上也终于下定决心。

“太傅,朕念你是三朝元老,不会对朝臣透露此事的真相,但朕明日会下旨,令你告老还乡。”

夏太傅惊呆:“皇上!”

自己说自己淡泊名利、不重权力,那很有颜面,可沦到被皇上撤职、被赶出三公行列,那就是莫大的羞耻和耻辱了。

何况,皇上连对夏素昔的婚事也要更改。

“你该知道,朕与太后有意聘娶夏素昔为连王正妃,没想到你们表面上答应得恭敬,背地里却如何抗拒,不仅用那天机板耍手段,还用这种恶毒的法子来诅咒连王。既然如此……”

认为皇上是打消了将夏素昔许配给连王的念头,傅思滢感到很失望,然而下一息就听到转折。

“今天晚上,就将夏素昔抬入连王府!”皇上正言厉色,威如雷霆,“往后她便是连王的一个妾室,自求多福吧。”

这下,夏太傅彻底慌了:“妾室?皇上……那是老臣唯一的嫡孙女啊,怎能为人妾?”

连王唾弃:“这种毒妇,给本王当妾,本王都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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