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将陆骁的话转告了许霆深。

阔大的落地式玻璃前，男人高大颀长的身躯沐浴在斜斜打落进来的金色阳光中。

长睫微垂，指尖的烟雾缭绕。

“他倒是痴心。”

冷哼一声，许霆深道：“他愿意给我女儿当免费保镖，就让他当。”

林东应“是”。

停了一停，许霆深又问：“她有什么动静？”

得亏林东跟在许霆深身边多年，他一开口，多少能猜到三五分意思。

这会儿，不必要许霆深解释这个“她”，林东就知道指的是谁。

“许小姐回公寓之后一直没出来。”

指间的火苗往上蹿了一截，男人眉眼暗下去：“陆骁呢？”

“也没见跟陆警官有往来。”

“倒是见到覃芳芳去过，后来又孤身出来，之后就没消息了。”

许霆深“嗯”了一声。

“由她去。”

挂断了电话。

男人往后，长腿半岔着，靠坐在老板椅上，长臂半耷在椅子扶手上。

指尖的香烟一截一截的往上拱，留下长长的一段灰烬。

他忽而抬起手，拧着眉，深深的吸了一口。

眉眼皆暗，两颊深陷，眸色迷离幽暗。

许枝，这两个字在舌尖上绕着。

他胸膛里的烟雾，比之指尖的，更多更浓。

心口的火，燃烧着，越来越旺盛。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想要成功，他的人生里就不该出现意外。

不该有一个人，能轻易影响他的情绪。

只有毫无弱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许枝出现了。

他在百般折磨她的同时，也在试验着自己的心脏。

他在得知她死讯的同时，也在质问他，是不是感到轻松，感到麻烦远离，松一口气。

事实是，比起得知她死，他更愿意听到她还活着的消息。

冷白的指尖将烟摁灭在透明的水晶缸内，许霆深身体往后仰着，从口中慢慢的，吐出了最后一圈白雾。

林东收了线，去安排九九的晚饭问题。

他未发现，远远开过来的一辆出租车上，许父和许母，带着一个陌生面孔，一前一后的从车上下来。

九九在画画，有旋转木马，有摩天轮，还有叮叮车。

她没有去过游乐园，但是看电视里出现过游乐园。

她照着电视里游乐园的样子，拿画笔一点一点的在纸上涂着。

外边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九九扭头，拿着画笔，站起来。

走到门边，她拿了小椅子站上去，想要透过猫眼往外看。

可是她够不着。

是东叔叔回来了吗？

今天保姆奶奶请假了，东叔叔说去买她想吃的小汤圆。

九九看了一下手表，她还看不懂，眨了眨眼睛，数了一下格子......东叔叔这么快的吗？

九九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

外边又想起了门铃声。

好奇怪，东叔叔没有带钥匙？

九九从小椅子上爬下来，站在门后看了看，觉得有点儿奇怪。

东叔叔不会忘记带钥匙的！

她心生警惕，看到锁眼转动起来。

九九转身就往卫生间跑。

她刚跑进卫生间，把门关上，玄关那里就有声音传过来。

“这个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特别爱说谎，人是真聪明。”

“价钱就不要谈了，我们也不是为了钱，她爸妈的关系比较尴尬，我儿子也准备要结婚了，再留在身边，会影响他的下一段婚姻。”

然后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方言味的口音：“你们放心，我们也不是随便的人家，你们孙女给了我家，等她长大了，我们就给她和我们孙子办喜事！”

“人在哪儿？”

“你们进去找找，毕竟是自己孙女，我们看着不忍心，就不进去了。”

玄关那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九九戳着手表，想跟陆骁对话。

她小小的身子靠在浴缸边上，脚下一滑，整个人栽到了浴缸里，手表泡了水。

听到卫生间传来声音，两个穿金戴银，一股子土豪味的中年男女往这边摸过来。

一脚踹开门来。

看到浴缸里衣服、头发湿了的小娃娃，那个小眼睛男人立即拍大腿：“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娃娃！给我们孙子当媳妇儿，正好！”

方脸的女人就道：“只是不知道身体好不好。”

男人拉长了脸：“只要八字合！我们家里还差那点儿看病的钱吗？”

说时，就过来要拽浴缸里的九九。

九九大叫：“东叔叔！东叔叔！”

男人粗大的手掌一把捂住九九的嘴：“不许叫！”

“你爷爷奶奶把你卖给我小孙子当童养媳！这是你的福气！”

一边示意女人：“快！”

女人当时就从腋下抖了一个大麻袋出来。

男人掐着九九的后颈脖子，往麻袋里一塞，握着拳头往脑脖子那里狠狠敲了两下。

九九一下就没声音了。

女人见状，担忧道：“不会死了吧？”

男人摸了摸鼻息，拉着脸：“哪儿那么容易死！走了！”

便扛过女人手里的大麻袋，叉着脚大摇大摆的从房间里走出去。

林东一回来，就发现出事了。

他手里的汤圆掉了一地，赶紧打电话给许霆深。

“许总，九九不见了！”

小眼睛的中年男人和方脸的中年女人从楼里出来，开了后备箱要把大麻袋丢进去。

女人赶紧道：“等等！”

男人不耐烦：“干什么？！”

女人指了指麻袋：“我这里有安眠药，给她灌下去。”

“把人丢在后备箱，我怕闷死了！”

“咱们孙子还等着这个富贵命回去冲喜呢，不能出差错！”

男人虽然不耐烦，但显然这话说到他心上，斜了女人一眼，把大麻袋往地上一放，抓着小丫头出来。

女人就把安眠药丢进水瓶，用力晃荡了几下，掐着九九的咽喉，把水往九九喉咙里灌。

远处，有人躲在道旁树后，举起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女人给九九灌了大半瓶水，确定这小丫头醒不过来了，才拿了一块毛巾，把孩子的脸给挡住，把人抱上了车。

许父许母从角落里出来，看着那辆车滑入行车道。

许父道：“打电话给金一环。”

许母半晌才收回视线，哆哆嗦嗦的拨号码，半天没拨出去。

许父一个耳光扇过来：“你敢坏事，我宰了你！”

说时，夺了许母的手机，拨通了金一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