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许枝还完了吊瓶，就留下九九跟许枝两个人相处。

九九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坐在床边上，乖巧的仰头看着许枝，弯着眼睛笑：“妈妈，九九给你读故事书好吗？”

她很担心，也很想知道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这个孩子太体贴，太会替她着想，也太敏感了。

她害怕自己问了，会令她不开心，会让她难过，所以，即便很想很想知道，也不说，不问。

许枝看着女儿两只红肿的大眼睛，到这会儿都没有消，可见她哭了多久。

许枝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越是疼，越是恨。

她愿意留下来，除了想要一年之后九九的探视权，也想要在这短短的假期之中，能圆了孩子一个“家”的梦，有爸爸，有妈妈，有她想要的一家三口。

可是许霆深破坏了这一切。

她恨他！

从刻骨的爱，开始变成刻骨的恨！

可她又没有资格来恨他，他从来都不想要她生的孩子，是她自己将孩子生了下来，到了这会儿，她又怎么能指责他？

要怪，更多的该怪她自己，是她将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却又没有办法来保护孩子。

闭了闭眼睛，将眼中的暖热都压了下去。

许枝动了一下手指尖，碰到九九软嫩的小胳膊。

“你有什么想要问妈妈的，都可以问，别害怕。”

她嗓音哑得，就像是在沙漠里徒步行走了很久很久的旅人，没有一滴水喝，嗓子都被灼烧坏了似的。

难听，坏掉的提琴被人生拉硬扯的倒腾出声音来似的。

可是听在九九的耳朵里，却是这世界上最温柔最动人的声音。

她摇了摇头，早上起来到现在，她都不要家里的佣人给她抓头发，乱乱软软的发塌在她小小脑袋上，孩子懂事道：“九九不想问，妈妈没事就好了，九九什么都不想知道，九九不害怕，只要妈妈在九九身边，九九就不害怕。”

是真的不害怕吗？是因为太害怕，才不敢问。

怕问出来之后，惹母亲伤心，知道父亲是多么残暴的一个人。

许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肺之间有些抽疼，她忍着。

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误会了。”

她缓缓的，压着心房的痛，慢慢说道：“不是你爸爸。”

女儿低垂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眼睛很亮。

在那水汪汪的，没有任何杂质的大眼睛底下，是期待跟忐忑。

许枝心疼得厉害，她没有什么能给这个孩子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尽量维护孩子心里对一个家的渴望与印象。

她不想让女儿再去记住她对许霆深的仇恨，既然许霆深对这个女儿已不见之前那样排斥，既然他能接受这个孩子，那么，即便有那么一天，她真的死在他手上，她也会怀着对他的一点点感激，来维护他在孩子心里的父亲的形象。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她的女儿能顺遂的，平和的过一生。

这是她这个无能的母亲，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了。

“你不要替他说好话。”

小姑娘带着鼻音，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让人心都软化了。

许枝摇了摇头：“真的。”

“妈妈在狱中时，生过病，你知道的。”

“其实，妈妈一直都在生病，身体也向来都不好，这一次又摔伤了，你爸爸跟我生气是一回事，可我发病时另外一回事。”

“妈妈！”

九九拔高了小小的嗓音，抬手用力揉了揉鼻子：“你不要替他说好话！你的病和这个伤，不一样！”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她会看，也会判断！

许枝摇了摇头：“真的。”

“不只是那个病，还有其他的病，妈妈身体不好，也是因为其他的病，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刚刚的医生伯伯。”

“昨天，爸爸和妈妈有了点儿矛盾，他顶多就是看到我犯病没管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再说了，最后不是管家伯伯给妈妈找医生过来了吗？”

“九九，他是你的爸爸，你应该相信他一点点，是不是？”

“我不相信他！”

小姑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头发乱糟糟的，像小疯子：“我不相信他！来给你看病的医生都是他的人！”

她说着，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有点儿激动。

“是他请来的医生，可医生也有医生的职业道德，违背他们良心的话，他们是不会说的。”

“就像你之前和妈妈说，你要当一个最厉害的律师，那妈妈问你，假如你知道一个人是罪犯，他雇佣你帮他打官司，你会明知道他是罪犯，还帮他开罪吗？”

九九马上摇头：“不会！”

许枝道：“这就是了。”

小姑娘迟迟疑疑的看着许枝：“真的不是他吗？”

许枝笑：“不是。”

“给妈妈讲故事吧，妈妈嗓子疼。”

小丫头乖乖的坐下来，端着书本，开始朗读。

她跟许霆深过分相似的眉眼之间，没有了刚刚进门来时的仇恨、挣扎。

许枝微微阖着眼睛，嘴角有一点儿浅淡得过分的微笑。她对他已经没有了别的期望，只希望，他能不辜负女儿对他的爱。

九九给许枝读了一会儿故事书，看许枝睡着之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她找到管家那里，问管家：“我妈妈是因为生病吗？”

管家脑袋里转得很快，猜到是许枝跟孩子说了什么，连盹儿都没打，就道：“当然是！九九小姐怎么这么问？”

九九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在他的脸上转了好几圈，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说：“没什么。”

感慨的看着九九离开的背影，管家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给许霆深汇报一下。

那天之后，许枝在床上躺了有三五天，她身体总算恢复了一点儿，而双手的伤是不重的，抬手，取物，虽还感到酸痛，但比之前已是极大的进步。

许霆深，忽然像是消失了一样，从他的生活中失去了踪迹。

因没有别的渠道可以知道覃芳芳的消息，许枝一边不断给秦复允打着电话，可奇怪，秦复允不知去了哪儿，始终都没通过。

这天，许枝想要扶着墙，锻炼一下双腿。

房门被人从外一下撞开，林侬忽然闯了进来，倚门冲她笑：“许小姐复建怎么不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