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路上疾驰。

身后听着乌拉乌拉的有人追赶。

坐在许枝边上的覃芳芳脸色发白，嘴唇上染着一点儿血凝固成的红。

她那头上的围巾不摘下来还好，一摘下来，真把许枝吓了一跳。

从下巴亥那块一直往下，整条脖子往里，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青青紫紫，还有些未结疤的伤口。

许枝不忍看，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车还在追，许枝的腿脚不好，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感到小腿那儿发麻发酸，她用力的踩着，却像是踩在棉花垛上。

覃芳芳精神紧张的看着身后的车，两只眼睛的惊惶，像是见到了来追赶她的死神一般。

许枝眼见着后头的车要追过来，而前面已是一条死路，正不知该怎么办。

忽然听到又多了好几声汽车的鸣笛声，紧接着是警察逮捕人时专门的警鸣响起来。

许枝知道这必然是陆骁在帮她。

她心里感激，手扣着方向盘，往边上一拧。

将车子开进了一条正好只能容一辆汽车经过的弄堂。

陆骁这辆车是越野车，体量比一般的小汽车要大许多，才刚拐进去，车前的照明灯就被撞掉了。

两边的反光镜也被蹭得歪了方向。

两人在车上颠颠簸簸，好不容易从弄堂里开了出来，朝着一条完全陌生的路往前开，也不知开了多久，只知道身后再也没有追赶的车辆。

许枝才将车沿着路边上停下来。

她的两条腿，已抖得不成样子。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了。

两只手用力的按在膝盖那里，不叫身旁的人察觉。

她转过脸来，问道：“芳芳！出了什么事？秦力他又怎么对你了？你脖子上的伤......”

许枝已不是无知少女，覃芳芳身上的伤势怎么来的，她心里有数，没能再说下去。

哽咽着忍了忍，将那瞬间涌上来的心疼跟愧疚都往下咽。

覃芳芳两只手捧着灰黑色的围巾，人瘦得几乎是要脱了相。

她没说话，只是将紧紧包在身上的外套解开，转过来，对着许枝露出了自己的腰身。

许枝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

覃芳芳用力忍耐着那似喜还悲的痛苦，她嗓音都是哑的：“我一直以为我这辈子都当不了母亲了。”

她之前怀过孕，因为秦力，她流产，被医生判定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生育了。

没人知道她那段时间有多痛苦，多想死。

丈夫害死了她的父亲，夺了她的家产，带着外边的女人登堂入室，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将她推下楼，生生的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可我现在怀孕了。”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许枝手忙脚乱的去帮她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哭：“这不是好事情吗？你哭什么？别哭。”

“可是，他要带我去打掉他！”

覃芳芳用力抓住了许枝帮她擦眼泪的手，声音破碎：“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吗？”

“他骗我！他逼着我喝堕胎药！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是这么多年来唯一感谢老天爷的希望！”

许枝手指被她的指甲抓得生疼，却不吭声。

她能了解覃芳芳濒死的绝望，在绝望边缘，仍期冀着老天能眷顾一点儿，让她活下去的隐秘乞求。

“刚才......”

“是秦复允。”

覃芳芳抓着许枝的手松开，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变得彷徨又害怕：“秦力派人把他关了起来，骗我说，秦复允回了M国，我才知道，秦力竟连他都不放过！只要是和我有牵连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

“复允为了帮我逃出来，他，他开车撞了秦力，车头都凹了进去，我不知道他的主意会是拿自己的命去阻止亲历，他让我跑，别回头！我，我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都是白烟，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

许枝握住她的手：“不会！秦医生他自己就是医生，他知道怎样保护自己！他不会有事！”

覃芳芳惶恐不安的望着她：“真的？”

“真的！”

许枝道：“我跟你保证！”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不能被秦力的人找到！”

从刚才那些人紧追不舍的情况来看，就算秦力受伤，也只是轻伤。

否则，付钱的主儿如果伤重，昏迷不醒，那些收钱的又怎么可能猜测得到主家的意思，这样穷追不舍？

但是，秦力没有亲自前来，至少说明，这一次撞车，对他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那么，对覃芳芳来说，就多了离开夜城的几率。

“对！离开夜城！”

“你必须尽快离开夜城！”

许枝道：“我们现在就走！”

她说着，想要再度发动汽车。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怎么都使不上劲儿。

许枝有些怨恨自己的不争气，还想要再试，被覃芳芳拦下来。

“他现在肯定已经派人各关口卡着了，就算咱们立即赶到出城口，除了自投罗网，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许枝道：“就在这儿等着吗？”

覃芳芳脑袋里也一片空白，就在刚才，她以为自己要逃不掉了。

腹部忽感到一阵疼，她垂头，想要忍下去的，却被许枝发现了。

“肚子疼吗？”

覃芳芳摇了摇头，但她越见苍白的脸色却已经泄露了她的身体情况。

“你刚才跑了那么远的路，又担惊受怕......”

许枝一咬牙：“我们回去！”

覃芳芳错愕的抬头看她。

许枝点头道：“我们回去！就算是拼了我的命，我也要帮你把孩子保下来！”

她说着，扭头，看到车上放着的剪刀，伸手拿过来。

覃芳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拉开来，对着自己的小腿一刀扎了过去。

“许枝！”

血顺着她的裤管往下淌。

覃芳芳说不出话来：“你.......”

“没事！”

扎了一刀，恢复了点儿知觉，许枝手在覃芳芳手臂上搭了一下：“坐好！我们现在就走！”

覃芳芳忍着眼泪，弯腰，拿纸巾垫着，用围巾捂住许枝的小腿。

她嘴唇不住的哆嗦，心里一遍遍念着，她会记得的，她会永生永世都记得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