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之想从孟龙渊的怀里逃走，奈何根本动不了。

“如果你嫌我流的血还不够多，就尽管折腾吧！睁眼！看我！”孟龙渊把她扔在了自己的牙床上，解开了外面的披风，丢在了地上，里面的中衣上已经被鲜血染透，背上的伤口很是狰狞。

青之睁开眼就看到他把中衣也脱去，出乎她意料额是，孟龙渊虽然养尊处优，但健硕的身体上却不只一道伤痕。

孟龙渊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看着一进来就哆嗦的太医，朝他抬了抬下巴：“先看看那边那个死的了死不了，然后再看孤。”

太子点头，忙不迭的过来，结果脚下不稳，差点摔个狗吃屎，幸亏孟龙渊及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老迈的太医又是尴尬，又是害怕，脑袋只想缩到肚子里去，到了牙床边道了一声得罪，自己抓了青之一只手诊脉，然后用见鬼的表情道：“殿下，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啊！”

“拿过来给孤看看。”孟龙渊自然的露出了手上的伤口，老太医立刻睁大了眼：“我的天啊，殿下你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不过是来了个刺客而已。”孟龙渊言语自若，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容，像极了他的父亲，不管内心如何挣扎，总是面上风平浪静。

孟文宣站在济阳的城墙上，眺望着晋城的方向，那是他毕生的耻辱，是他一直都想要踏在脚下的存在，那里，是他和他的父亲一声最难忘的所在。

晋城，北汉的帝都，当年孟林嘉被拘禁的地方，那里有北方的风沙，一城的烟柳，高大的灰色的城墙，以及，无数来自大楚的武士的鲜血和英魂。

孟文宣最近一直在做梦，梦到年幼的自己，跟随着范无声一路逃跑，一直跑一直跑，翻山，越岭，过河，搭桥，死亡和鲜血无处不在，很多本已经被他遗忘的面孔都在梦里重现。

父母本模糊的影子也一一重现，喜欢笑着对他说话的吟松站在梦里冲他招手，要带他去游湖——其实，父亲被迫拘束在那小院子里，只有个个小水泊，顶多算个小水坑。

孟文宣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以及被遗忘的东西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也许，是因为他正无限接进了那个地方，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把它毁掉的地方。

城楼上的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了孟文宣的身边。

孟文宣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他道：“二哥。”

“我等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了，幸亏，你没让我失望。”郑元旋摘了头盔，放在了女墙上，跟着孟文宣望着远处黑魆魆的地方，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城郭，哪里是田野，实在是太黑了。

“你知道，我也在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舅舅，我的大表哥，全都死在了北汉人的手上，每一笔帐，我都记在心里。就是死也不会忘。”孟文宣坚定的道。

“那还不错，自古以来，当上皇帝就忘恩负义的很多。”郑元旋直白了当的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是我也不敢保证。”

“等我和你一起攻进晋城，你就相信了。”孟文宣笑，“等入了晋城，我就放一场最大的烟火，让所有人都看到。”

郑元旋不置可否，只望着无限的黑暗。

“清萍来信希望龙渊回去替我主持祭天大典，我已经同意了，差不多今天龙渊就收到我的信了。”孟文宣道。

“他是太子，本该如此。”郑元旋道。

“对，他是太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能托付和信赖的人，跟你一样。”孟文宣道。

郑元旋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平白把我降了一辈儿？”

“我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孟龙渊，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问鼎大楚的皇位。二哥，如果这次出征，我有个三长两短，清萍母子就交给你了。”孟文宣转过了身来，定定的看着郑元旋道。

郑元旋摇头，“胡说八道！托付给我这京城挂了号的纨绔——”

“你现在早就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纨绔了，而是大楚的卫将军，现在兰陵城里最有名的公子哥是我那个小舅子梁清云。”孟文宣轻松的道。

“这名头也有人强？哼，那小子还不是因为由你照着。”郑元旋不屑的道，“让他来跟我比划比划。”

“算了吧，他可打不过你，再要是让清萍知道这事儿是我挑起来的，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孟文宣耸肩。

“你这点倒是没变，不敢做的事就推到别人身上，就跟你那皇后有多凶悍似的，那我怎么也没听说她把你怎么样呢？”郑元旋一副好奇的样子道。

“那要是让你们都知道了，我那皇宫岂不是就白盖了。”孟文宣得意的道，“不过，二哥，说真的，等这场仗打完，你也该娶妻了。

令璟和宁乐都到了嫁娶的年纪了，你还让光着，早些娶妻吧，到时候我送你一堆娃娃。”

“不要，我要娃娃做什么，我要是娶了妻，不会让她自己生？”郑元旋嘟囔道，“可是你瞧瞧这济阳，穷的要死，哪里有姑娘？

我还一呆就是那么多年！这都老了，谁还看得上我？等我回来兰陵城——我怎么觉得，等我回去，那些待嫁的姑娘，全是我侄子一个年纪的？这让我怎么下得了嘴？”

“那你别怕，横竖有我在，就是抢，也给你抢回去。”孟文宣大笑。

郑元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人倒是跟原来一样，说着说着就没了正形。

郑元旋眼珠一转，问道：“你这么关心我，怎么不给魏无章琢磨琢磨，他跟着你回兰陵也有些时候了，怎么也没见你给他找个媳妇？”

“你以为没找？清萍当时就快兰陵城的大家闺秀全拉去了，奈何，他一个也没瞧上啊！”孟文宣叹着气道。

郑元旋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我看不是他看不上人家，而是没人看上他吧？又黑又壮，跟头熊似的，原先也没觉得他这么黑啊。”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是我把他当衣裳挂出去晒得？那可就忒不讲道理了。”孟文宣摊手道。

“那可说不准，你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可是比谁都会装。”郑元旋拉住了孟文宣的脖子，“咱哥两个去喝点？”

年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站在城楼上就能够看到它的眉头，可是，孟龙渊怎么还没有回来。

梁清萍站在皇城的城墙上，恨不得立刻看到孟龙渊的车队归来。

而孟月明似乎并没有她说的那么思念孟龙渊，楚文馆已经停课，她便日日请一些世家公子小姐到上林苑游玩，赏雪看花，美酒佳肴，让人乐不思蜀。

天色将暮，西天上云霞如织，那些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孟月明才站起了身，竟是这般无趣。

“公主，天冷，不如我们也早些回去吧。”云希拿了狐裘来要替她穿上。

孟月明闪了过去，“不用，我不累，也不冷。云希，你陪着我到处走走吧。”

“公主想去哪里？”云希将狐裘抱在怀里，跟着孟月明走，预备着她随时要加衣服。

“我也不知道。”孟月明垂着头道，按道理来说，皇宫是她的家，可是实际上，就算她每日都住在宫里，也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而在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回长乐宫而已。

云希跟着漫无目的的孟月明，几个小宫女远远的跟着，一行人慢慢的走着，便到了妃嫔们居住的地方。

孟月明走着，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前面的宫室上浣花居三个字，各处妃嫔都已经回来，为了过年，也都收拾的整齐，打扮的热闹，可这里，竟像是没什么人气。

“这里没人住着？”孟月明指了指浣花居的门问。

云希愣了愣，仔细的看了之后，才有些迟疑的道：“公主，这里是浣花居。

原来金淑仪的住处，她操持迎春宴不力，被皇后娘娘降了位分，成了美人，还没来得及挪出去就和废妃宇文馥勾结，却又被公孙芳华杀了。

所以，宫中的人视此地为凶地，祈福回来后，原先住处靠近这里的，也求了皇后娘娘，搬走了。

眼下，这里只有扫撒的宫人来往，所以冷清。”

“原来是她，我记得她。”孟月明的眉毛挑了一挑，“她喜欢穿桃红色衣服，扎人堆里，一眼就能瞧见。”

云希诧异，公主居然记得金淑仪，后宫里的妃嫔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少，公主见她们的次数也不多，竟然能够记住她，还知道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没有人知道，孟月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在读书的时候假装不会，是想缠着哥哥，可是在别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像是一种本能，就像猫会藏起自己爪子上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