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珠姐姐。”

碧珠回到屋子里刚坐下就听见有人在叫，她抬头一看，戏班的芸娘正一手扶着开着的那扇门边惴惴不安地盯着自己，碧珠赶紧冲她招招手，“芸娘？站在门口干啥？快进来！”

芸娘冲她无声地笑了一笑跨进了门槛，“你啥时候来的，我早上这通忙活，你是不是等了一会儿了？”碧珠起身拉着芸娘坐到桌边，都快到四月了，这姑娘的手没一点暖气儿。

芸娘低头坐下来，手里搓弄着衣角。

“琴娘还好吧？”碧珠看芸娘不出声，她和这姑娘打过不少交道，晓得她少言寡语，故主动问道。

芸娘抬头看看碧珠，黑幽幽的眸子红了一圈儿，“她，她不太好。”说话也带着鼻音。琴娘昨儿个本来睡得挺平稳的，半夜时分小山一声号叫惊动了整个柳府，琴娘也象被小山这叫声惊着了，后半夜就不安稳了，人是一直没有醒，渐渐发起热来胡言乱语的。今儿个早上刘管事一反常态没有催促姑娘们去练功，连刚来的那批小丫头们都放过了。芸娘喂琴娘喝了些米汤，琴娘嘴唇干得起了一层硬壳，闭着眼一点儿没有抗拒地喝了半碗。芸娘嘱咐梅香守着琴娘，梅香抹着眼泪答应了，芸娘才匆匆过来找的碧珠。柳夫人院子里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柳夫人还没用完早饭，各院儿的管事们已经候着了，一早上在院子里面忙活的人也不少，俱有条不紊也不显嘈杂。

“碧珠姐姐，琴娘这事儿能不能再求求太太——”

“哎，我知道你就是为这事儿来的。”碧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芸娘啊，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这都是命！昨儿个小山被老爷关起来了还没个说法，琴娘这边你多看着点儿，这事儿找谁都没用。太太——也挺为难的。”

“可是老爷明明答应小山在先，是允了他俩的事儿的，怎么现在就不算数了呢？”芸娘犹自不甘心，愤愤地说。

“这话原不该我说。这事儿依我看也该怪琴娘自个儿，内府里的事儿向来是太太掌管的，这种事儿琴娘当时直接来求太太多好。”

“照姐姐这么说，在府里老爷说话竟不及太太管用？”芸娘不以为然地反问。

“哎，也不是这么说。有些事你不知道。”碧珠又摇摇头，起身打开床边锁着的柜子，拎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来。“这是昨儿个太太赏给琴娘的三十两银子，本来我昨儿个就想找人送过去，又怕刺激了她，今儿你带回去吧。”

“碧珠姐姐——”

“芸娘，你既叫我一声姐姐，那就听姐姐一句话，这事儿就到这儿吧，别再在太太面前去求了，没用的。”碧珠将包袱塞到芸娘手里，芸娘不想接挣了挣，又怕包袱掉到地上，肩膀矮了一矮还是抱在了怀里。

“回去吧！”碧珠将芸娘送到院门口，拍了拍她的手，“这两天你得看着点琴娘，她真要出点啥事儿，你俩一个屋，到时候你也说不清楚。”

芸娘也不应碧珠，眼睛还只管盯着太太的屋子，碧珠推了她一把，“芸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太再恼了，别说帮不了琴娘，你也落不了好。”

“碧珠姐姐，究竟什么是命？”碧珠心里起了急手上的劲儿也使大了，芸娘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回过身来迷惑地问。

碧珠一怔，苦笑道：“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这命总归是要认的，开始的时候人人都想挣一挣，最后人人都得认。”

是啊，都说这是你的命，什么是命？芸娘点点头，“那我走了，碧珠姐姐，你回去吧，我晓得你是为我好。”

碧珠看着她的背影，瘦小单薄，手里挎着的包袱就象能压垮她似的。她的背挺得笔直，往常竟没看出来，这姑娘不声不响的这么倔。倔有什么用？碧珠懒懒地回到屋子里，旁人她不敢说，就说太太在人前那么风光，这些年在背地里不知道生过多少闲气。

芸娘回到屋里，琴娘还没有醒，梅香在一旁静静地守着她。

芸娘脱力地将包袱搁在桌子上，一下子瘫在椅子里，其实她去之前已知道一切皆是徒劳，但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的滋味更令人难以忍受。梅香走过来轻轻地说：“刚才刘管事来过。”

芸娘一下子坐正了，“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就是站在屋外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就走了。”梅香抚了抚包袱，“这是什么？”

“银子，买琴娘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