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信息是九点半发的:“天黑,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接着是两个电话,第二条信息是十一点四十发的:“我困了,不等你了,先睡了。”
我匆匆看了一眼,给纪寒深回了一条信息:“赵姐昨天夜里走了。”
很快,他就打了电话过来,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先跟小桃和乐乐商量一下吧。”
“那行,那你们商量出结果了,跟我说一声。”
“好。”
挂断电话,我问小桃打算怎么办理赵姐的后事。
小桃是十二月份的生日,十足年龄才十四周岁,还是个孩子。
她红着眼睛,六神无主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苒苒姐,我听你的。”
赵姐也是后来搬到我们村的,无亲无故,我想,她多半是不愿意在那里长眠的。
“赵姐那么喜欢大城市,要不我们就在A市买一块墓地,把赵姐葬在A市吧,这样以后小桃在A市读书,随时可以去墓前拜祭。”
我的提议得到了小桃和乐乐的一致赞同,由于没有任何亲人,丧事一切从简。
我跟纪寒深说了一声,他问我们有没有看好墓地,如果没有看好,那他可以帮忙解决。
当天,我们就联系好了殡仪馆,将赵姐火化,骨灰暂时安放在殡仪馆。
傍晚,纪寒深告诉我,墓地已经买好了,在A市西郊天府苑公墓。
次日上午,将赵姐的骨灰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偌大的墓园,只有我们四个。
赵姐的墓前冷冷清清,只有简单的一束花。
没有葬礼,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离开墓园时,小桃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俨然将我当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我们一起回到乐乐的小公寓,我做了几个菜,买了一打啤酒。
小桃闷不吭声的,开了一罐啤酒就对着嘴灌。
我和乐乐谁都没劝她,就让她发泄一下吧,把痛苦憋在心里,反而容易出事。
我对纪寒深说,今晚不回去了。
过了半小时,收到了回信:“节哀顺变。”
我们仨喝了个烂醉如泥,趴桌子的趴桌子,钻桌底的钻桌底,浑浑噩噩。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小桃抱着膝盖,背靠着桌子腿,小小声的抽泣。
乐乐还没醒。
我叫了她一声,她抬起脸,泪水涟涟的看了我一眼,摇摇晃晃的挪了过来,靠在我肩膀上掉眼泪。
我默默的陪着她,抱着她,无声的安慰她。
中午,乐乐醒了过来,拉着我俩去冲了个澡,煮了一大锅泡面,填饱肚子之后,她一言不发的把我俩拉出了门。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小桃也恹恹的,什么都没问。
乐乐开车,把我俩带到了游乐场。
我挺诧异,没想到这时候乐乐居然还有心情来游乐场玩。
乐乐拉长了脸,硬是把我俩拉到跳楼机前。
上一回过来游乐场,我们什么都玩了,就是没敢玩跳楼机。
现在是下午一点多,气温高达三十八度,游乐场的人不多,排了几分钟队,就到我们了。
我其实挺恐高的,不敢坐,小桃也怂巴巴的,腿肚子都有些哆嗦了。
乐乐把我和小桃往座位上一摁,然后坐在了小桃另一边。
机器启动,先是慢慢升高,升到最高点,接着嗖的一下,飞速下滑。
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我感觉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有种随时会就这么死去的错觉,呼呼直喘,大汗淋漓。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机器终于停下来了。
安全带一松开,一站起来,我就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地上。
小桃趔趔趄趄的扑到垃圾桶边上,扒着垃圾桶哇啦哇啦的吐开了。
乐乐给她拍背,红着眼睛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咬咬牙,再往前走一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不知道小桃能不能想通,但很多事情,的确是这样的。
失去母亲,痛彻心扉,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除了咬紧牙关挺过去,我们别无选择。
出来游乐场,小桃一直沉默着,栽着脑袋,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说:“苒苒姐,乐乐姐,我想去打工,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份工作?端盘子、发传单都行。”
乐乐皱了皱眉,说道:“你别去打工了,好好看书学习,开了学就要念初三了。”
我拦住乐乐,应道:“好,回去我就帮你查查,看看哪里招暑假工。”
让她做点事情也好,这样就不会有太多时间沉溺在痛苦里了。
吃过晚饭,小桃主动对我说:“苒苒姐,你回去吧,我在乐乐姐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
虽然我很担心纪寒深,可是小桃刚刚失去母亲,我怎么也不可能这时候把她丢下不管。
没等我拒绝,小桃就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姐夫的病才刚刚好,我知道你肯定很担心。你快去看看他吧,还有,替我向他道谢,谢谢他帮我妈找墓地。”
乐乐看看小桃,再看看我,叹口气说:“苒苒,你回去吧,小桃这边有我呢,没事的。”
我迟疑了一下,小桃又冲我笑,眯着眼睛挥了挥手。
我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她想表现的坚强点,不让我担心。
“好,那我就回去了,你们俩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过来。”
小桃叮嘱道:“去吧,路上小心,开车慢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想把压抑在心里的痛苦和烦闷,随着这口浊气一起吐出去。
回到悦华府时快九点了,纪寒深居然还没回来。
我心一紧,以为他还在加班,于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被挂断了,很快,来了一条信息:“在应酬,有事吗?”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应酬免不了要喝酒,可是他才刚刚得了急性胃炎,都胃出血了,医生明令禁止不能喝酒,他怎么又喝上了?
可我又没办法责责备他什么,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少喝点,我等你回来。”
我只能回了这么一句轻飘无力的话,叹着气去熬些绿豆汤,等他回来喝。
等到将近十二点,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到半边床一沉,紧接着一个灼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睁眼一看,纪寒深红着眼睛,迷乱的在我身上摸索着。
我想把他推开,让他喝点绿豆汤解解酒,但他大概是醉得厉害,以为我在反抗,皱眉嘀咕了一声,越发凶狠了。
……
这一晚挺不好受的,很疼。
早晨醒来时,纪寒深还睡着。
想到他昨晚对我那么凶,我就来气,于是用力推了他一下。
他哼唧了两声,翻了个身,把我往他身上一翻,抱着我继续睡。
我突然就没脾气了。
纪寒深都已经醉成这样了,还抱着我睡,甚至翻个身都不舍得松手,我还有什么好气的?
我目不转睛的瞧着他的睡颜,越看越觉得我男人长得真好,棱角分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又去揉他的鼻子,食指抵着他的鼻头往上顶,弄出猪鼻子的造型。
纪寒深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慵懒的哼哼:“婉婉,别闹。”
“婉婉?”我怔了怔,“什么婉婉?”
大概是吃了一惊,手里重了点,弄痛他了,他轻轻一巴掌拍了过来,把我的手打开,翻了个身,把我掀下去,往怀里一摁,含糊不清的说:“苒苒乖,让我睡。”
我松了一口气,暗暗笑自己发神经。
哪有什么婉婉?
那是醉鬼大舌头,吐字不清,或者根本就是我自己听错了。
纪寒深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眼睛还没睁开,就捂着脑袋喊头痛。
我又心疼又来气,端了杯绿豆汤过来,没好气的埋怨:“还知道头痛!医生怎么说的来着?这么快就忘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满眼诧异:“苒苒?你怎么在这儿?”
……
敢情昨晚把我折腾得浑身疼的跟散了架似的,今天他就失忆了?
我瞪他一眼,郁闷的吐槽:“我没在这儿,你看错了,你做梦呢。”
纪寒深笑笑,一把将我拉到怀里,又想把我压下去。
我推开他,拉长了脸怼:“别碰我!昨天差点要了我半条命,还嫌不够啊?”
他大笑,亲了我一口:“怎么要都要不够。”
我脸一热,突然就没了脾气。
完了,我算是彻底栽在纪寒深手里了。
吃过午饭,纪寒深又去上班了,我也收拾收拾,去乐乐那边。
她俩已经吃过饭了,正打算出门。
“苒苒,你怎么才来啊?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
“你们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小桃垮着脸叹了口气:“乐乐姐非要给我买些习题册,说市一中招生特别严格,怕我进不去,让我好好做题,争取能进市一中。”
小桃这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跟面对习题册的广大青少年没什么两样。
我心一定,点了点头:“乐乐说得对,那咱们就去买些习题册回来。你不是想打工么,以后白天打工,晚上回来写两页习题,赚钱念书一把抓,两样都不耽误。”
小桃的脸垮的越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