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汀兰与沈夙从白等到黑,也迟迟不见慕子染的传召。屋内丁点动静也没有,除了微颤的灯火,竟连人的存在也感觉不到,她们在察觉到异样的感觉后相识一眼,再也不能干等下去,所幸推开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去。
极目的是遍地狼藉,被揉成一团团的信纸到处皆是,而慕子染正苦苦伏于岸前,撑着额头,愁眉紧锁,面色凝重。
她将才写了几字的信纸再度捏起,随手丢往一旁。长叹了一声后仰头靠在椅背之上,阖起双目,很是疲累的模样。
汀兰向沈夙使了个眼色,让她将地上的纸团处理干净,而后小心翼翼的走到慕子染身边,轻声宽慰道:
“小主想是太累了,不如歇息一会儿,再写不迟。”
“要写什么皆在我脑中,可偏偏就是不能写,也不该写出。”慕子染复又叹了口气,只觉头脑向被箍紧一般,越发生疼。她望向汀兰,无力道:
“皇上他,好像在疑心于萧将军与我。”
汀兰一惊,当即反应过来慕子染在指什么。她迅速回头去查探四周窗户是否有关好,沈夙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朝汀兰点了点头,自觉得去外看守,确保不会隔墙有耳,将之泄露出去。
待万无一失后,汀兰才上前压低声音,问道:
“那件事依照司徒大人的筹谋,本该是留不下疏漏才是,况且回宫这么久了,皇上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
慕子染抚着自己肚子的手一顿,沉声道:
“哪有什么滴水不漏的事,皇上多疑又善度人心,过关得了一时,又岂会过关的了一世?”
“可小主与将军是清白的啊。”听慕子染这样说,汀兰更是惶急,手心攥在一起,一颗心砰砰直跳。
“那时我便也说过,有没有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慕子染望着那地上丢了一地的纸团,心头更是烦闷。
“深宫中哪有出淤泥而不染,便是最初不染,也会被淋上一身的污泥,指鹿为马的事还少吗?”
“那小主如今预备怎么办……”汀兰顿了顿,咬唇迟疑道:“这信也是要提醒将军万事小心的吧。”
汀兰虽这样问,可她发自内心的还是不愿慕子染淌这趟浑水,若说她自私也罢,无情也罢。只要能保慕子染平安,那其他人是如何,她已不能顾虑那样多。
“原本如此,可我思来想去,这信才是坐实一切的证据,或许皇上那一番话意在引蛇出洞也未可知。”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汀兰重重的点了点头,见慕子染这样想便放下心来。为让她心里好受些,又特意补充道: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图我们尚不得知,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法子,更何况小主如今怀有身孕,皇上又是极看重的,那些闲言碎语可伤不得小主。”
沈夙也站起身来上前开口劝道:
“将军与皇上乃挚交,更是朝中良将,以赫赫战功守卫这八百里锦绣河山。况且羽妃娘娘正当宠,小主还是不必太过忧心。”
“也是,我已自顾不暇,居然还在忧心别人。”慕子染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还是半点没有光彩,盯着袖边的扶桑花纹绣盯了半晌,才怔怔然来了句:
“岸芷的事,你我全当不知。”
汀兰望见慕子染这幅神情,更是心中苦涩难耐,又隐含着些怒气,不甘心道:“若是小主不说什么,她还只当小主默许,今后更是胆大妄为了。”
“那便让她去外面伺候吧。”慕子染也是几经考量,究竟对于岸芷该如何处理。对这十数载情谊的人,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红墙之内,到底容易迷了心智。岸芷又比许多宫妃资质好上许多,也难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我能理解,只是不能接受罢了……”
“小主。”汀兰险些就要将岸芷私下放贷的事说出,可在看到那苍白的面色后,又着实不忍心起来,顿了顿,只无奈道:
“这背叛主子的事,就这样算了?”
“不然我动用私刑,或直接将其打杀。传出去还是犯了宫规,还要背上个悍妇妒妇的名头,也只会更遭皇上厌恶吧。”
汀兰听慕子染这样说,虽还是咽不下一口气,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跺了跺脚,咬唇姑且忍下去。
将门阖上后,沈夙照例在外守夜,却拉住了汀兰,沉声道:
“当真算了?”
“只能算了。”汀兰叹了口气,“明日告诉福安一声,今后定然要对岸芷那丫头严加看管,不让她在私下靠近皇上一步,不然真做出些什么,那小主可就成了六宫的笑柄。”
沈夙点了点头,“便依你所说。”心中却很是慨然,不禁喃喃道:“宫中远比我从前待过得地方安逸容华,可为何更觉胆战心惊,好像走错一步,便是无穷杀机一般。”
汀兰眼中倒平静许多,沉默了片刻,拍拍她的肩头,劝道:
“看开些便好,这世上哪有白得的富贵。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不必风餐露宿,自然要承担另一份辛苦了。”
“这样说小主岂不更苦。”
“是啊,比起我们,苦而不能言才是这宫中大多妃嫔的感受吧。”汀兰说完这话只觉心中越发郁然,又与沈夙交待几句,这才甘心回去。
翌日清早,恢复了坤宁慈宁二宫的晨昏定省后,慕子染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在甬道之上。忆起方才,重新崇光焕发端方华贵起来的景柔嘉好像全然忘记了伤痛一般,自楚越宸重阳驾幸之后,慢慢重掌起六宫事宜。
可她对慕子染的恨意虽隐藏着,却分毫不少。当众对慕子染嘘寒问暖,却将阮文君全然无视过去,便已无形中燃起多少嫉恨得火苗,这让原本想低调度日的她白费了一场功夫。
“从我入宫至今,皇后的法子永远只有这一个。”慕子染无奈得望着前方铺满鹅卵石的小径,兀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