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玉立失踪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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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母亲焦急的责骂,父亲几句话便让母亲闭上嘴,无言以对:“你儿胡跑关我的啥事嘛!奥,你儿不见了,你天天着急,我也跟着你天天着急包弄啥,这就对着呢!你儿走家,借咧一屁股的账,你光借,拿我问你,你拿啥给人还家?看我不做活能行吗?再说咧,广东那么大,咱又没有个准确消息,你说,你如果有个准信,那我把钱拿上,咱都不说借钱不借的事咧,也不说耽搁挣钱的事咧,到广东跑上一趟给你把你儿寻回来,也行!这会儿,你啥消息都没有,你骂我,我有啥办法呢?你急,拿我问你,你急能急出个啥好办法嘛!他本事大要走了,叫他走,受两天罪也就知道啥咧,不了,一天成天到蜜罐罐里泡着,泡得都知不道甜咧!也好!他这一回受上些罪,再回来了,就知道屋的好咧!……”

父亲的话听到我耳朵里全是冷血与无情!我看不见一个父亲的牵挂与担心,更看不到儿子受罪父亲的难过与不安。我不知道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的眼里是什么!对于我来说,没有玉立在家,我可以安心学习,不管晚上能否安然入睡,最少听不到,看不见打闹,更不用担心左邻右舍的嘲笑。然而玉立失踪了,不满十六,本该读书的年龄,却远离家乡亲人,身无分文,别说外人欺负,就是饥饿、寒冷,无家可归和恐慌,足可以让人癫狂。我觉得弟弟的安危比起我的学习环境更重要!我希望他回家,希望上天怜悯,让他遇到好人。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手无分文,更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恨不能长膀子飞到广东带回弟弟。看见心安理得的父亲,我有一种莫名的恨意。

母亲哭也好,骂也罢,无论是求神还是问封,我知道她的心都在儿子身上!和父亲相比,母亲时不时还会挨到玉立的拳头,可是玉立失踪了,她依然心急如焚,上窜下跳,也许她的努力起不到半点作用,可至少我看到了一个母亲应有的姿态。面对沉稳冷静的父亲我真的不懂:他聪明剔透,排兵布阵,步步为营,为什么对于儿子竟是那样的无情?

弟弟失踪了,母亲哭哭啼啼,与父亲打不完的口水架。几里路外的老爷庙磕头祈求、抽签问卦,隔三差五大哭一场,惹的四邻不安,六畜不宁;东家道心酸,西家说痛苦,柳东盼儿归,柳西满脸泪。看多了哭闹,我只是觉得虚伪、可笑和闹心。如果换做我,爱儿子,想儿子,我会毫不犹豫的背上行李去找儿子!天涯海角,风雨无阻。再想想玉立真正在家的时候,还不是三天两头被赶出家门,流浪在外!玉立在家不珍惜,任人欺,任人打,夜夜棍棒“教育”,是的,玉立有错,可是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吗?不是的!是谁把他推到了那样不堪的境地?即便玉立成了浑球,可是他真心想改变的时候,谁又真正给了他机会?有谁耐心的引导他,关心他,温暖他吗?没有!这会儿的哭,还不是做给世人看的!在外受罪的玉立能感受到什么?他还不是照样忍饥挨饿,风餐露宿!父亲?父亲连这些虚伪的造作也没有,他的无情让我感觉更直白和裸露!这些看在我的眼里,恨在心里,却从来不敢说出嘴!我知道,在这个家,每一个人都愿意玉立走了,包括自己。

寒冬腊月,家家户户都进入到了过年的准备期,大姨的侄子来了,被母亲奉成座上宾。盘而上盘而下,一顿盛情的招待结束,小伙子坐在热炕上满脸愁容:“叔,姨,咱都上当咧!雾个小伙子根本不是什么厂家派回来招工的。他只是知道许多招工的消息和厂家地址。收大家的钱,只给负责买最便宜的火车票,吃住都要我家自己额外掏钱,到了广东,他带着人,一个一个厂子的去应聘。运气好的,老早就进了厂子,运气不好,得多掏几天的费用。人根本不管厂子的好坏,只管把人送进去。玉立就是被塞到一个不好的厂子里,娃人蕞看不出这中间的门道,捏个去,还想挣钱,所以,别人问留不留,他就留下了。八百元的劳务费,刨去最多二百元的路费,其它尽落那个小伙子的手里,他不但收了咱这些人的钱,还收了招人厂子的中介费,一个人少说,小伙子能落一千元的收入!娃离开厂子,肯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大骂:“这人心不古,发展经济,坏了人心。看一个毛头小伙子把我连你三叔四十多岁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满口的人情!……”

“嗯,包打叉,包打叉!”父亲白了母亲一眼,转脸问来人:“就说nia从厂子走咧,你妹子给你写信,那你没给叔操心打听嘎,看nia后来跑到垯垯去咧,情况如何?这过年家,迭有钱回来么?”

“叔,看你说的,我今个就是专门为这事来的!咱是这么个亲戚关系,就是我妹子不给我写信,我都要操这个心呢。玉立我也不知道nia迭咋咧,好像不相信我!我那一天出厂买感冒药,到药店刚碰上玉立,nia也给自己买药呢。我一看,这刚好,拿我把nia引到我的厂子,看给人说嘎,把娃留呵。……”

“他给自己买啥药呢?感冒咧?……”母亲瞪大眼睛,打断问,父亲也是一脸的关切。

“哎,nia全买咧解毒的药,一堆堆,大概有二百多元的药……”

“啥?他可买么多解毒药弄啥呢?都是解啥毒的?……”母亲一脸的惊讶,又一次急急的打断客人的话问。只是后半句被我和父亲的白眼压在了喉咙中。

“哎,啥解毒都有呢!只要药名子上有‘解毒’两个字,nia都买呢。把我急的,就挡呢,能麻出门没有钱,还敢这么胡花钱,再说了,药就能胡吃嘛。nia还不听,白眼一翻,叫我‘滚’。我没办法了,还给nia说咱是亲戚,你妈托我照顾你呢。嗨,这还越说越远了,nia不但不听,还骂我呢。我一看没办法,就先走了。药店的人一看他雾个样子,各种解毒的药越拿越多,最后迭哄了娃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Nia不要我给跟前立么。……”

父亲重重的‘唉!’了一声,把头低了下去。

母亲不高兴的骂:“先人吃咧巴巴咧,看你哥给你操心呢,你还骂呢,么远的路,放nia二下旁人nia谁管你沃闲事嫌困很!看还把你得能的,适合没人管,叫饿几天对着呢,……”

“拿叔问你,你知得道nia后来跑到垯垯去了,找呵没找呵单位?!”父亲抬起头,瞪了母亲一眼,接着问来人。

“开始,我听说nia去了一个建筑工地,后来听说从架子上摔下来,……”

“玉立从多高的架子上摔下来?把娃啥摔呵毛病了没?”着急的我打断来人话,急切的问。

“听说是十二层的架子上!他一个人,再加上人蕞,没人管,工头看他是雾个样子,听说给了二百块钱,叫他走了。再后来,听说一个人到深圳街道上逛呢,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还专门问过我家那一蓬去的人,看有谁碰到过玉立没,都说没,广东大了,再加上我家一个个白天都到厂子给人做活呢,说实话,也没时间出门。”

来人回去了,父亲和母亲千恩万谢,回家的他们却怒了,坐在房子大骂,父亲吼:“羞先人咧,我还当有多大的志气,出去了还不是好吃懒做,三天半的光归!我看还是走前一晚打没挨够,如果打挨够了,就记呵咧,我就是到外头给人当牛做马,也要扎呵根,下呵心,好好给人做活,混出人样来。既然出门家么大的志气,何必要把自己到外头弄的么狼狈不堪!……”

母亲骂:“嗯,丧咧德咧,丧咧德咧!看跑到广东去了,还有谁可给你下毒咧。就到说到屋,一天总骂我是妲己,给他碗里下毒呢,就说你都跑咧几千里路,看谁又把毒给你下到碗里去了?!能麻没找到工作,可把钱全部买了药,我看你短死鬼是吃饭还是吃药家,买么多的药,看把你咋没吃死呢!……”

“玉立”这个名子,从此在家几乎消失。过年了,家里该买什么买什么,生活一切继续。虽然,我渴望平静的家庭环境,可是每一日的平静是用弟弟的安危做代价,我心里充满了内疚,矛盾和气愤。看到了父亲的无情,母亲的薄性,我只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幻想着自己是省长,振臂一挥就能找到弟弟,给他良好的环境,吃穿无忧,让医生真正看看他的病!最好有一台仪器,一下子能消除他过去所有痛苦的记忆,让他重新再来,学一样手艺,自立自强,活出个人样!只可惜,它们只能是我的梦!

我知道,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如果考不上大学,后果如何,我不敢想!在世人和母亲的眼里,自己为了复读闹出自杀的可耻事情。如果再考不上大学,还不是让人嘲笑到底!我原以为父亲的薄情只是针对玉立的懒散,不思进取。然而,自杀后的我却渐渐明白,他的薄情是渗到骨子,只知道给孩子们伤口上撒盐,从来不会区分对错!语言恶毒,行为暴虐,更不会记着孩子们的好,只活在当下,眼里只会以他人之长比儿女之短,吼骂不断。活在这样的家庭,遇到这样的父母,我只恨苍天不长眼睛。

除夕晚上,到处一片喜庆的炮竹声。父亲坐在炕上眼睛盯着电视,母亲拿起香火蜡烛,到处烧香,磕头。“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了,家里独独缺少玉立一个人!我和玉娟都尽量回避着这个话题,不希望无谓的战端开启。更不希望成为别人过年闲聊的谈资。

突然,母亲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那声音从老屋一直来到新楼中。街道上玩耍的孩子,欣赏对联的街房一个个转过头,一路目送着母亲走进新家。站在头门口的我,看到当街大哭的母亲,面红耳赤,怒火直冲!只觉得母亲这是给浑蛋儿子栽杆挂鞭,大扬臭名,给家庭抹黑,自取其辱。

“妈,你包哭咧,你不嫌人笑欢!大过年的。要哭坐到后面房子里哭嘎算咧,你哭也没有啥用处,光能惹别人笑欢!”强压下内心的厌恶,迎着啼哭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希望她能止住声。

“你家掌过年家,看我儿迭到垯垯迭受罪呢!我心难受很,唔唔……,我的心连着火了一样!你家得是心自在着呢!唔唔……,把我瞎儿在死到外头了,得是给你家少咧一个祸害。唔唔……”母亲使劲的甩开我的手,哭哭啼啼,声嘶力竭的吼。我无语极了,悻悻的站在头门口看着。

“咱妈要哭,你叫她哭去!你总挡啥呢嘛!”玉娟瞅了我一眼,不高兴的吼。我不懂,她是支持母亲的难过,还是赞同我的遮丑。

父亲的头低下了,闷闷的坐在炕上。只有楼房,没有院子的新桩基,里屋楼房下母亲的哭声不时招来路人好奇的眼睛。喜庆的炮竹声此起彼伏,鲜艳夺目的礼花时不时划破天空,春节联欢晚会如火如荼,街房四邻的嬉笑声,声声入耳。我知道别人家早早收拾完了所有该干的活,坐在电视机前,磕着瓜子,吃着糖果,一家人高高兴兴看春晚。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站到哪里才心安。新楼房二间屋,前面父亲阴着脸,后面母亲哭声震天。老屋无处立,无处站。头门口,人来人往,无耐的我站在楼房的过道中,玉娟站在头门口,我们相对无语,默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的哭声停了,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听见老屋院子传来母亲的呼喊声:“慧娟,玉娟,妈说走,给房子走,进去连你爸都坐呵,吃嘎,喝嘎,过年呢,他短死不到了,咱总不能不过年咧!……”迎面而来的母亲手里端着盘,盘里放冻肉、牛肉、猪头肉、肉丁。她一脸的笑容,边走边喊。

看着母亲,我和玉娟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下,却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来,进来,妈说都进来,妈调好了凉菜,连你爸都坐一垯,吃嘎,喝嘎就准咱把年过咧!”放下凉菜的母亲,掀开门帘,挥动着手,急切的招呼。

“掌柜的,两个娃都进来咧,你起来坐好,连娃都把凉菜吃嘎喝嘎,就准把年过咧,起来,起来,再包学么个样子咧,大过年的……”我和玉娟慢吞吞的走进房间,看着母亲不断拉扯着低头的父亲。

父亲不吭声,叫急了,不耐烦的吼:“你家吃,你家吃!”

“哎!掌柜的,你这人咋这么怪的,大过年的,娃都到这儿等着呢,你咋是这样子的呢!”母亲一脸的不解,扯开父亲的手,大声质问。父亲定定的,定定的盯着母亲,一句话没有。

“慧娟,叫你爸吃饭,玉娟,给炕上走!……”母亲转头命令完,又拉起父亲笑呵呵的说:“tiang,tiang,赶紧都坐好,坐好,吃饭,吃菜!”父亲不耐烦的甩开母亲的手,头又深深的低了下去。母亲无耐的看看我,示意我们姐俩赶紧开口。

“爸,包愁咧,大过年的,你再愁,玉立也回来不了!该吃的总要吃呢,你不吃饭,愁呵病还要掏钱看呢,得病还不是你自己受罪!看不到的事,就包愁咧,等娃回来了,对娃好一点,多照顾一点,少发些脾气也就是了,这个样子不解决问题!”我压下心中的厌恶,强装出孝顺的样子淡淡的说。

玉立过年不在家,一个冬天,他流落在外,哪里吃,哪里睡,又怎么过的冬?这些问题我不敢想!如果没有母亲嚎啕的恸哭,父亲还在看电视。这样做作,又是为了什么!然而,内心深处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特有的家庭文化!父亲必须全家人捧在手心,贡在头顶,无论对错,这样才能彰显家长的至尊。母亲更会见风使舵,维护这种行为,美其名曰:孝顺!

“爸,包难受,包难受咧,难受也没用!我哥到屋能弄个啥嘛!还不是一天打得天红地红,叫他到外头受些罪,回来就知道屋好咧!你难过啥呢,又不是咱叫他出门的,是他自己扑着扑着要去的!爸,你起来,起来吃些菜,过年呢。人nia人一屋都高高兴兴的,咱屋为啥要是这个样子呢?”玉娟在母亲的示意下爬上炕,两只手拉着父亲,不断的劝说。

“老汉,你看,两个女子给你说得好不好?两个女子都乖奸很,你不要学么个样子咧!你再是么个,看两个娃咋过年家,起来,起来!……”母亲像哄小孩子一样,拉着父亲,不断的抚摸着他的手和胳膊。

父亲在所有人的劝解下终于坐起了身子,长出一口气,闷闷的说:“吃,吃,吃吃!一年年咧,可为啥不吃呢?来,都坐上来吃两口,就准咱把年给过咧!谁的罪谁受,谁的福谁享,人的命,天注定,谁也没办法!”他夹着牛肉给自己嘴里送,边吃边说。丰盛的年夜饭,吃到我嘴里,却尝不出味道。

“哎!掌柜的,咱这还有葡萄酒呢,看你连娃喝不喝?”母亲跳下炕,从老式柜盖上拿出酒,笑眯眯的问。

父亲白了一眼,平静的说:“天太冷咧,不想喝!算咧!你家要喝自己喝”

看着丰盛的年夜饭,我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钱!父亲出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开店未果,外债累头,玉立出门又是借钱,即便父亲秋冬挣些,也不至于这么奢侈,何况玉立失踪,下落不明,母亲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举动?我实在想不通!

玉立失踪了,母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菩萨、关公老爷身上。王二妈家,去的更勤了,家里香火不断,声声寻问玉立的归期。也许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神灵,玉立竟然正月底回家了。蓬头垢面,行李全丢,头发像毛草堆一样,披散着,脚底的鞋子四处漏风,瘦的皮包骨头,两只眼睛深陷,颧骨高耸,衣服的汗臭味二里路都能闻到。孩子趁着天黑,溜进了家门。母亲又惊又喜,立马给理发,洗澡,换衣,买鞋。

玉立回家了,一连半个月我都没有见着他的面。终日呆在楼上,不肯现身。玉立回家了,一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然而,扔光了行李和衣物,回家的他却急煞了母亲。重新配置衣物,被褥,费用太高,天气寒冷,玉立没东西穿也不是个事情。县城的小姨随意夸下海口,愿意送玉立姨夫的旧衣物。真正去拿却是冷脸横眉:没有!

中午回家吃饭,只见玉立穿着父亲的衣裳,吃力的挑着水从外面回家。母亲迎着水担,一脸的疼惜。看着消廋的弟弟,摇摇晃晃的样子,我的心好一阵的难过与欣喜。真心希望他能改头换面,重新开始。饭熟了,玉立在母亲的授意下端着饭去楼房下送给父亲。

“爸,你吃饭了!”玉立满面羞色,双手捧着碗筷,走进房间。我依照母亲的吩咐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父亲一声不吭,白眼一翻,一脸的厌恶,随手端起碗,把头转到一边,恨恨的戳着吃饭。

退出房间的玉立流泪了,他站在楼道不出声的哭泣。看着玉立,他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却无耐之极。推着他向老屋厨房走。

“咋?咋,咋咧?”母亲吃惊的看着我和玉立,连声问:“得是你爸可骂娃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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