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弟弟入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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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的铃响了,不久便听到妇女队长扯着嗓子的喊话声:“所有妇女同志,拿着锥子,赶紧到队上集合上工了。谁迟到扣谁工分,后晌做不完活,不放工!咱早去,早回!……”

母亲抱着弟弟拿着尿褥子,带着我去了蒜地上工。地里的孩子们真不少,高的,低的,大的,小的,他们抓土、吃蒜苔、藏猫猫,你追我赶,玩的好高兴。

母亲急急的放下弟弟,边跑边回头说:“慧娟,连娃耍,操心娃着!”

弟弟坐在地头,看着大孩子们疯跑着,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时常忘记照看弟弟,跟着大孩子们疯跑。难得的放松,难得玩伴,我觉得蓝天煦日下,真是一种享受。

“给你家说后晌来呵都带上锥子,就有人不听话!看,抽的这叫啥,一个个都是半截!这就是抽的!还顾不顾脸面咧!……”田地里不进传来妇女队长粗鲁的吆喝声。

妇女们三个一群俩个一堆嘻嘻哈哈,根本没有人搭理。

“哎,要都是这个样子,下午的工分是按抽的蒜苔斤量多少定数儿的。抽的短的不算数!……”地里来回视察的女队长不断的大声吼。

好奇的我走进地里,看着大人们抽断的蒜苔,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小心奕奕的抽着,一个,两个,三个,眨眼间,手里竟然有了不少的一撮。

“哎,慧娟,谁叫你抽公家的蒜苔?去去去,到一边耍去!”突然妇女队长愤怒的喊声吓的我不知所措。

“我没抽好蒜苔!……”扬着手里长长的没头蒜苔,我怯生生的回答。

“这么长的,谁说不是好蒜苔?拿我看!”妇女队长气势汹汹的来冲着我走了过来。

“谁说我娃抽好蒜苔咧?这明是大人抽过去的,不要的东西么!”,听到吼声母亲,先一步来到我的跟前,她接过我手中的蒜苔,大声不高兴的喊。

妇女队长接过一看,脸红了,转身大声吼:“哎,一地的大人都不如个三岁娃!看nia慧娟拿手抽的,比大人拿锥子抽的还长!都顺不顺?不会抽了,都过来叫娃给你家教嘎!”她扭着屁股风风火的走了,边走边吼:“三娃他妈,你把你抽的这看嘎,像人手做的活?”

“你本事大,你咋不抽?光一天声大很!”母亲撇着嘴,冲着妇女队长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转脸她笑笑说:“慧娟,妈说把菜拿好,看娃去,操心大蚂爷虫把娃夹了。这菜够咱明个吃顿饭了!”

短暂的地头休息之后,地里玩耍的孩子少了,加入到抽蒜苔队伍中的人多了,妇女长不断的责骂着我们这帮发“洋财,占公家便宜”的小崽子。只是抽蒜苔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坚持的孩子只有我一个人。

傍晚收工的时候,母亲成了最受羡慕的人。

弟弟入了王二妈的爷堂,母亲敬神初一、十五雷打不动。晚上做梦的吉凶祸福、出门办事日期的选择,求神拜佛的规矩,各位神仙的生日、庙会等,母亲随时请教王二妈。王二妈也不吝啬的教会了母亲诵经,打贡,焚香,祷告,……。母亲回报二妈白糖、礼馍,新衣服,神像面前大方的现金敬奉。

弟弟过了一岁不怎么哭了,他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母亲说这都是观世音菩萨的功劳!对二妈的礼遇比娘家还要高!不仅按照农村习俗中必须走亲戚的时间去二妈家,给她带体面的礼品;菩萨集会、生日,做法事的时候,一次都不缺!礼品更讲究!

从此家里攒满了香火,哪怕是没盐吃,也不能没香烧!初一、十五不管母亲受了多大的委屈,条件多么的不允许,时间多晚,她都会给菩萨上香,祷告,诉说委屈。

父亲因为母亲的执着、不顾家、耽搁正事,摔碎了一批又一批的爷香炉,母亲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款式更新,质量更美。

年底了,眼看着村委会一年一度的总账期到了,王二妈借的公款迟迟归还不了。父亲在家坐卧不宁,他四处借钱,想把挪用的公款凑齐。只是贫穷的年代,谁家也没有富于的现钱。

走投无路的父亲在家大吼:“你看看你,一天迷信,迷信,给我找来多大的麻烦,这会儿钱凑不齐,你说咋办家?你问那个张口要去,没有!光是个汪汤汪水给你一哭,不要去,咱这会儿到垯垯寻这么多钱家?你当给人张口借钱的话好说?公家的钱就么好用吗?明知道沃娃多,没工分,年年料料为分粮的事发愁,咱到好,自己上杆子揽事呢,这好咧,村上总账,总钱呢,你掌给我想办法,把钱弥上!……”

无论父亲再吼,母亲总是一脸的眉笑,撒娇似的哄着父亲:“哎,掌柜的,包着气,包着气,她二妈,不容易,寡妇养咧七个娃,你就多担待点!再咋说,那也是咱们本家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呢!咱就当给咱积修呢,……”

没脾气的父亲冷静下来,一本正经的说:“不是我不帮,她二妈是光借不还,要不是几十,几十的借,几块,几块的还!一年年下来,不小的疙瘩!我已经把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借的人也借了,还有五十元的窟窿,你说咋办家?这么个弄法,你说我还执nia村上雾一点事不?”

母亲定定地看着父亲,突然,大喊一声:“哎!掌柜的,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你说!你说!”父亲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实在不行,你就私下给会计说说,叫他帮忙给遮掩一下,他不是也到你这儿私下借过钱嘛!就那一会会的事么,过去了,还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嘛!钱到你这儿,咱不给人丢了,遗了就行了咧么。……,不行,你把会计请来,我给你家炒两菜,喝一盅,酒一喝,男人家话也就好说咧”

父亲眨巴着眼眼睛,思忖了半天,无耐的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就试试,论起,咱一个堡子的人,咱也只是想帮一呵人,并不想贪污,讹人!王兰芳二嫂的情况,谁都知道一个寡妇带咧七个娃,不当!人还能没有一点残念之情,对!就这么办。如果事能成,我也就不借人钱填窟窿了。”

父亲前脚出门,母亲后脚便去了王二妈家报喜。二妈借钱更是有了底气。一来二去,父亲和会计五运成了铁哥们,时不常五运会来我们家,喝喝茶,聊聊天,做做账,母亲也会热情的做顿好饭招待一番。五运对父亲的账目了如指掌,对父亲记账的方法和规律也是一清二楚,甚至学会了模仿父亲笔迹。

要过年了,来找母亲给孩子裁衣服的人越来越多,母亲对于左邻右舍的求助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甚至可以说乐不思蜀。她根据来人拿布的多少,以及质地和颜色,不厌其烦的从裁剪书中寻找合适的款式。或是套装合裁,节约用布;或是别出心裁,花样百出,来的人一个个总是笑呵呵的恭维着母亲的手巧。更有甚者,请母亲去上缝纫机给缝个衣袖、裤腿。每当母亲为自己的杰作洋洋得意时,父亲总是笑嘻嘻的一盆凉水迎面而来:“哎,瘸子里的将军!捏个个比旁人强一点点,就得意成沃样子咧!咱是不要钱,白给人做活呢,要是像邻家给人画花收钱的话,早就没人寻你咧!你把给你女子做的那新衣裳看嘎,不是这垯捏个出出,就是那垯宽窄不一!我就当叫你学手呢,熟悉裁剪书上的方法,练手呢!”

母亲总对此不屑一顾,责怪父亲眼高手低,掉进了钱眼,邻居间帮忙的事情,还能成为挣钱的行当!

下雪了,我弟弟俩个人脚上还没有棉鞋,冻的脚指头裂开了口子。母亲烧热了炕,让我们坐在炕上吃饭,自己则端碗去了别人家闲聊。

“哎,掌柜的,掌柜的!……”头门口远远传来母亲惊喜的呐喊声。

“嗯!像惊咧!么大的年龄咧,没一点稳当劲!”父亲低声骂了一句,对我们说:“你看你妈沃样子,有啥话都等不得回来说咧!”

“啥事,慢慢说!”母亲刚进门,父亲稳稳的,淡淡的问。

“掌柜的,世道真的要变咧!”母亲一开口,父亲的眼睛瞪圆了,端碗的手不动了,定定的看着母亲,郑重的问:“啥?你说啥?世道要变了!你可听到啥风声了?”

“哎,才个我到对门大阎大嫂家吃饭呢,你知道大嫂家女子今年结婚呢!……”母亲一脸的神秘。

父亲紧张的神情松懈了一下来,不以为然的吃起了饭,白了母亲一眼,淡淡地说:“我当啥事呢!么个事么,可世道变咧,你这一天真是大惊小怪的!”

“嗯!……”母亲的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着急的说:“人话还没说完呢,你看你些!性急很,你知道我要说啥!”

“好好好,你说说!”父亲摆摆手,头也不抬的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哎,你能知道么,对门nia都是当局长的人呢,你知道人连谁接亲咧?韩北的地主家——韩万成!”母亲恢复了热情。

“得啥!“父亲的眼睛再次露出惊讶的光芒:“看看看!我老早就给说,这世道要变咧,不再是过去那个硬棒棒的‘冲冲冲!’咧,国家肯定要搞活经济,过去那个割资本主义尾巴真的是行不通,这会儿想想,过去有些事情真的都成了笑话!”

“就是的!nia一个局长都能连地主结亲,说明世道肯定要变咧!再一个,邻家稠稠也在呢,我问nia一天成天弄啥呢,咋总见不到人呢。你猜稠稠弄啥?”

“弄啥?”父亲一脸的迷茫。

“哎,nia到县里画花挣钱呢!这放过去,紧埋藏着,都害怕人知道!这任个,我也就轻轻一问,看nia么多的人呢,就敢说!……”

“看看看!一天总骂我掉到钱眼咧,稠稠一个给人画花都能到县里挣钱,咱放得裁缝这么好的事不弄,一天光图别人那两句上光面的好话!话说的再好,你没钱能行?眼看着两个娃慢慢大咧,堡子能划庄子,将来万一咱申请呵新庄子,看你也就一天不为了一些狗屁叨叨的事连她四娘着气咧。你自己有屋,门关着,她谁还能到你家屋拿东西嘛,最起码得给你个招呼!你想借了就借呢,不想借了,追个弯子,由你呢。这任个乱院屋住着,那个想用啥,给你连招呼都不打,东西随便撂,滥了也不管,不说暮肚气,说了就着气!……”

“比用她爷的东西还气常!还是敢说嘛,你一说,你老四护婆娘护的紧的,牛眼睁呵,唉!还慢说沃呢,芒上人想用啥了,不念喘拿的人也大有人在!东西用了不给你还回来,你想用了,还寻不着,干着急没办法!”母亲打断父亲话,撇着嘴说。

“既然你能知道,咱为啥放呵金碗讨饭呢?学个裁缝,给自己把钱挣了不说,人面前多体面的嘛!说话多志壮的!有钱了,房一盖,独家独院,睡觉怕嫌放心安稳很。这任个,连睡到大街道上有啥区别,老二走了,把头门挖走了,院墙拆个滥乎乎,人站在街道上老远就能看到咱屋,唉!……”父亲叹口气,定在了那里。

“你光说的好很,我拿啥学嘛!首先一个,学裁缝就得有缝纫机,专用剪子,尺子,划石粉,还得有锁边机,板子。这些东西,都得花钱,钱呢?就算这些东西有了,我总得练习练习吧,布呢?啥事就么容易的!玉立不到两岁,一天爬到奶上不放嘴,女子也么大一点点,你一天村上执个事,上坡她喂家一天再拉扯嘎,下个象棋,谝个闲传,我一天三顿饭,喂猪家,上工家,屋的吃吃喝喝,穿穿穿戴戴,神仙都给你做家?眼看着下雪咧,俩个娃还没棉鞋,过年家,又是一堆活,……”母亲不高兴的数落着。

“你再真的学裁缝,屋的活我尽量帮你,象棋不下咧,闲传不谝咧……”

“哎淑梅,淑梅!……”父亲正说着,门外传来阎大妈的声音。

“哎,哎,大嫂,你来咧,快进,快进!”母亲一脸的笑容,三步并着两步从房间走出去迎接贵客。

“哎,哎,哎,大嫂,你来咧,稀客,稀客!”父亲探着身子透过窗户向外笑嘻嘻的高声喊着。

“哎,老三,才吃呢!看些,这爷子三个炕上一坐,麻的闪呢!……”大妈进门,满脸的堆笑。

“哎,坐,坐,坐!再包打杂咧,咱这一天懒的,半上午才吃早上饭呢。……”

“冬天家么,起来么早弄啥去?没事,不睡觉还叫人到人外头冻着去!……”大妈坐到大椅子上,客气的说。

母亲示意父亲,反应过来的父亲立马拿出烟:“奥,奥,奥,看我然的,大嫂抽烟呢,来,来,来点着!”

母亲热情的拿过烟,敬给大妈,父亲用打火机给点燃,大妈深深的抽口烟,笑着说:“哎,我兄弟不亏是当官的,你看这烟,好!好好好!”

父亲笑的开心极了,一脸的得意:“哎,得啥!好,好了,你就多抽根!我思量,我大哥的烟怕比我这儿好多咧!人电力局局长呢,咱这算个啥嘛!哈哈哈……”

“嗯,一样,一样!对咧,老三,我今个来是请她三婶这个巧嘎嘎帮忙来咧,咱女子今年过年出门呢,有几个枕头不会绣,娃把边角都收拾好咧,就叫她三婶给把那窍落地方给缝几针!……”

“哎!……”母亲惊喜的脸上有些迟疑。

“咋?有啥活,就说!咱两个大女子呢,叫娃给你帮忙弄去,只要你不嫌瞎!娃儿们也能弄,……”大妈看到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立马说。

“嘿嘿!也没啥,我就是打算给俩个娃做棉鞋呢,下雪咧,娃掌还没鞋穿,一天坐到炕上出不了门!”母亲不好意思的笑笑说。

“这好办,拉底子,两女子没麻达!只要你收拾好了,两个娃一上午就给缝起来咧,蕞娃鞋么,简单很!吃完饭,你把啥活拿上,叫娃弄,叫娃弄!娃的活离你这个巧嘎嘎还不行!”

“行,行行行!那我一时就过来咧!”母亲爽快的答应了。

一个上午,我和弟弟都穿上了暖和的新棉鞋,更让我们欣喜的是,邻居半个下午又给我们做了一双单鞋。母亲和我们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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