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长久的沉默着，我的心突然一阵不安的颤抖，忐忑的问：“满库，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啥？婆媳自古就是天敌！我妈啥样子，我能不知道？你说我妈做不了饭，我信呢，你可以教，你说我妈不拖地，不扫地，不打扫卫生，打死我，我也不信！你也是农村娃，农村人有些习惯，你应该能理解，多担待一点又能咋？她不做了，你叫她做呢，我相信我妈不会说个啥啥！老人来了，享两天福咋了？你也是儿媳妇呢，……”

劳累一天的我没有想到满库如此的混蛋，心凉了，一句话没说，挂上电话，一个人直径走出家，漫无目的踏雪在漆黑的小区外。

看着满天的繁星，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这个世界有谁真正疼惜我这个傻子。灯火通明的新小区，荒芜寂静的小区四周，我拖着沉重的肚子，灌铅的双腿，绕着小区转了一周又一周。寒风凛冽，我却怒火中烧，委屈，愤怒的心久久难以平静。我不愿意踏进那个家，走进那扇门，更不想再强迫自己，委屈自己，陪着笑脸照顾那一群只知享受，不懂自爱的“亲人”！

黑暗中我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在时，家里窗明几净，饭食可口，闲暇时间，我们娘俩总坐床上为我的孩子缝制衣物。夜晚降临，母亲会烧好洗脚水，让我泡脚，她会给我揉揉那发明透亮的双腿，她为我倒来解渴的开水，她会帮我穿衣服，她会拽我起身，她会操心给我买菜，她会帮我倒垃圾，……。

现在的我，挺着肚子，为公婆做好可口的饭食，一个人打扫全家上上下下的卫生，挺着肚子去买菜，拖着肿涨的双腿去倒垃圾，洗干净自己的衣服，还有公婆与侄子的一堆，双腿痛自己忍，腹饿自己做，口渴还得碰巧自己提前凉的开水没人喝！谁会考虑我的处境，谁会考虑我的辛苦？谁又为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担心？是母亲，是公婆，还是自己的丈夫？母亲眼看着一堆无所事事的人来享福，扔下我就可以走；公婆一句句：“女人生娃自来哇象，怕啥呢，不怕！”丈夫一声声的责备出自哪里？眼泪，无息的流淌着，天地之大，我找不到我的归宿！

为什么要生孩子，为什么要结婚？我一声声责问着自己，心灵深处，我只听到了哽咽的声音，却无言以对！说好的，不结婚，不谈对象，一生只为还债！为什么半路要改变主意，嫁给那个没心没肺，不，眼里、心里只有父母的“白眼狼”？是不是人一结婚什么都变了，过去的誓言与约定都成了空谈？我为什么不能像泼妇一样不管不顾的大闹一通？为什么总要委曲求全？……。

寂静的星空，寒冷的北风总能冷却发烧的心灵，为什么？我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惧怕争吵打捶的环境，惧怕小区人侧目，我渴望一种亲情满溢的和谐，希望得到公婆的怜惜，成为他们心中真正的儿女！我想真正改变我们家经济面貌与精神面貌，我想提升家庭的社会地会，我想我们全家真正的直起腰，站起身！我想友善邻里，和平共处，互尊互敬，我想……，一切的一切，只有“忍”字当头，“奋”字当先，“友”字在前，才能奠定良好的发展基础。

丈夫的爱，真真切切。过往的一幕幕在我的心里像电影一样闪过：抢着干活，占着剩饭，让着好吃的，不抽不赌，坏毛病一点没有！风尘仆仆，半夜三更，不惜夜车困倦，不惧独行风险，总是带着工作向家跑；婆婆一脸的笑容，柔瓤的声音，平和的语气，总能留给人开口的机会。我告诉自己：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撇弃心中的厌恶，努力寻找亲情的突破口，相信人心换人心，总有一天，公婆会知道你的“爱”，你的“情”，也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接纳你。

对于丈夫，我只觉得心里除了理解之外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是的，疼惜父母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听懂自己的初衷，总是要把自己推到对立面而解问题？为什么不能像丈夫一样，从中间起到良好的桥梁作用？为什么，我能忍辱负重，修平他及公婆与父母之间的矛盾，做为丈夫的他却不能？……。

想想丈夫责骂的话：“我妈连我爸也受了一辈子罪，来我这儿享几天福又咋咧？脏嘎，乱嘎又怕啥呢？她不会做饭，你教呢，她不拖地，你叫呢，自己想办法，你自己没长嘴！……”心痛之余，我知道自己错了。自己错在于：以文化人的做事方式对待农村来的公婆，过多的考虑的他们的自尊与接受能力，只是一味的亲力亲为，示范，希望他们自觉，言语勾通过于点到而至，让他们感觉不到半点犯错的压力。急于人心换人的做事方式，更给了公婆一种世俗的错觉，他们坐、等、靠，拖的做事方式不难解释，是自己增强了公婆内心深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是自己让他们失去了平等思考，看待问题的能力！

其二，自己不该向丈夫救助，生活强压下，他想集中精力工作，努力赚钱，他想爱情事业双丰收，他想忠孝仁义四相全，而自己却告诉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是的，他的脑子缺根弦，没有正常、冷静的听清自己的初衷，更没有主动解决问题的意识，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况牵扯的是他的父母！

理清思路，我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与公婆相处了。怒火在理智的控制下，没了，两腿却像灌铅一样的沉重，看着不远处的小区大门，恨不得飞回到床上，躺下休息。

“小贺！这么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我一转头，原来是对门的大姨老俩口，他们正笑眯眯的紧赶几步追上来：“怎么也没人陪着你？地上这么滑的。”

“出来溜溜，屋里呆的太闷了！”我笑笑。

大姨扶着我，关切的说：“哎，这可不行！你出门必须要有人陪，你妈呢？回老家了？”

“没事，是，我妈回去了！”提到母亲，我尽量的掩饰心中的失望。

“你阿公，婆子来了？”大姨一脸的怜惜：“你怎么没叫你妈留下，留下照顾你坐月子？你妈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

“快过年了，我爸一个人到屋也不行。屋我妈我爸来了，我妈就回去了！来的时间长了，我妈也想屋。”我觉得自己假话说的心里难受极了。

“哎，你马上就生了，还过啥年嘛！……”大叔惊讶的笑笑说，大姨却暗暗拽了一把。

说话间，来到了家门口，大姨笑笑说：“你妈，你爸来了，看我们还没见过面呢，走，咱去看看老哥和老嫂子！”大叔也是一脸的欣然。

“妈，对门大姨，大叔来看你连我爸了！”敲开门，我赶紧给婆婆介绍。

婆婆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急忙问：“你吃咧么！”

大姨愣了一下，看看我，却笑着问：“老嫂子，你家啥时来的？”

婆婆一脸的灿烂：“我家吃咧，奥，你也吃咧！”

听着这两边所问非所答的交流，我笑了，站在中间成了他们之间的翻译。开门的公公迅速从卧室拿出烟，热情的敬给对门大叔，两个相互敬着，火一点，嗯嗯啊啊，笑笑呵呵，没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只听到了欢快的笑声。

大姨站在门口环视了一下四周，竖起大拇指说：“哎，嫂子是个干净人！看把家里收拾的这么利索！”

婆婆又急急的接嘴：“啊？你家没吃？没吃那到咱屋把汤一喝！我上午的面还带做的多！”说着她便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去了厨房：“慧娟，这个摁扭给垯邦拧呢？……”。

我赶紧用方言给婆婆翻译：“妈，你包弄了，大姨夸你屋收拾的干净。”

婆婆走出厨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嗯！今个是慧娟收拾的，媳妇干净！我这还弄不到一垯垯！嘿嘿……”大姨看看我，再看看婆婆，笑了笑。

“大姨，走坐到沙发上去，我妈说让你坐下，她给你端饭去！”换上拖鞋的我热情的招呼。

大姨急急的阻止：“不了，不了，我家吃过饭了，吃过饭了，不忙了，不忙了！”说着她便执意的向外退。

我送出门，大姨出乎意料的伸手关上我家的防盗门，小声说：“贺，你坐月子，这个样子就能行吗？姨说你赶紧再把你妈叫来，”

提起母亲，我的心一酸，却强忍着，笑笑说：“我公公婆婆来了，也快过年了，我爸身体也不好，所以我妈回去了，来不了。”

大姨一脸神色凝重看着我，慢慢的，认真的说：“贺，你要有啥事，就给姨说，姨连你叔都在家没啥事！满库到在外面也帮不上你的忙，有事就说话！姨虽然做活不如你妈手巧，但啥活也能凑合！有事就说话，不要憋着，远亲不如近邻呢，特殊时期，不要扛！”

看着对门的大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正琢磨自己哪句话说的欠妥，耳边却听到大叔的粗声大气的惊讶：“坐月子呢，怎么能叫你妈回去嘛！我看你公公婆婆那个样子，还带个小孩子，到时候能侍候你嘛？有事就给你姨说，你姨一天在家也就是洗洗涮涮的事情。”

我笑笑，脸上却一阵阵的发烧：“我妈刚来，还不适应！一些电器不会用，我教教也就会咧！人是个勤快人，没事！……”

大姨一脸的怜惜：“你现在这情况，不是教不教的问题，啥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你这没几天就生了，女人坐月子很重要，坐的好了，你将来还感觉不出什么，坐的不好了，到了姨这个年龄，你就知道了。你现在还年轻！你妈要是实在来不了，有啥事，你就来找姨，姨一天也就是做饭、洗衣服的事情，……”

“没事？嗨！农村的婆子娘！……”大叔一句话说的我心里惊讶极了。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于一个大男人的嘴。只是大姨使劲的拽了一把，他活生生的吞下了后面的话。

对门的大叔，大姨一再热情的叮嘱，让我感动不已，却也为自己坐月子的状况迷茫焦急。我知道再苦，再累也得自己承受，大姨的热情也只能是心里感动，外人进门帮忙，谁的脸面都无法接受。我对自己说：“努力吧，在有限的时间内，让婆婆学会电器，教会她两道小菜，月子里也能凑合。”

“慧娟，才个来的对门？人到咱屋弄啥来咧？没说两句话可走咧！你大还说nia老汉给的烟还好很，他也没听懂人说啥呢，都是胡叫冒答应呢。”开门的婆婆一脸的笑容。

“人听说你连我爸来了，专程到屋来看看你家！呵呵，你家语言不通，还要我中间当翻译，人咋坐时间长嘛！”我边换鞋子，边对婆婆说。

“哎！还是nia城里人礼数！看咱来咧，对门nia认得咱是光脸还是麻子！咱这又不打交道。还是慧娟为做好，对门人也不错，礼性，礼性！”婆婆一脸惊喜的冲着公公说。

“慧娟，你吃饭不吃，吃呵，拿我把上午的面给你热嘎！上午面丢的多咧，斌斌不吃，你大沃老东西，老咧，老咧光爱吃好的，可吃了几块点心，上午二当一的饭，nia也不吃，光咱娘母俩个吃咧，晚上还剩咧一拉拉！吃呵，去自己给自己热嘎！点着火就是饭”

“妈，饭还剩多少？”肚子饥饿的我边向厨房走，边问。

“哎，还不少呢！都是爸个馋嘴，你看老咧，老咧，还一天光爱吃好的！”婆婆笑嘻嘻的边吃边说。

“哎，好吃的，谁都爱！妈，咱一回少下些面，就咱四个人，一顿吃完，下顿可做新饭……”打着火，我转头说：“任个不是过去了，不缺吃的，就算饭欠些，屋还有其它东西可以吃！……”

“看看看，慧娟也连这么个说呢！给你说少丢些面，少丢些面，你妈总怕把你家饿呵……”沙发上看电视的公公也一本正的说。

“嗯，不多，不多！多啥呢，饭本来刚好，总不说你大一个不吃饭，光捡好的吃，斌斌娃这两天胃口不好，吃的少。嘿嘿！这面剩呵到了晚上再一烧还如味很，呔的很！慧娟，他家不吃了，咱娘母俩个吃！”

“慧娟也不想吃！！”突然客厅的公公不屑的说了一句。看着一锅黏呼呼的白面条，我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

“不吃包吃，你咋知道慧娟不吃？……”婆婆不好意思的笑了，回头冲着厨房说：“你大个老怂，这城里没来几天，口味可介变的高级咧，一天光爱吃你做的饭，妈是看你睡着咧，不好意思叫你，你看他些，嗯，不吃了包吃！……”说着，紧吃几口：“我看我做的饭还香很！”

“呵呵，饭好着呢，妈，我爸要爱吃我做的饭了，是个这，明个做饭，你连我一垯垯做，看我爸连斌斌爱吃啥，咱就做啥，好吃了，以后咱就知道每个人的口味连偏好了。我坐月子的时候，你也好做饭！”

“行！沃可有个啥嘛！”

“就是慧娟说的，你明个跟娃学着做饭，看坐到炕上了，你做不了个饭，可咋弄家！”公公一脸的支持。

“去去去！tiang坐你的坐，我不会做饭，那几十年你都是吃谁的饭？……，你大么，不像啥！……嗯……”婆婆的一脸的不高兴。

然而，当我改变策略，主动走进厨房，婆婆却借故离开，坐进自己的卧室，或者跟公公与侄子在客厅电视前嘻嘻。耐下性子，一而二再，再而三的叫来婆婆，却架不住她接二连三的顺势溜走。我的心情一点点焦急不安，面对婆婆餐桌上的表扬与自我嘲笑，我的心里真的分不清，她是故意不学，还是真的学不会！炒菜，你教，你来炒，婆婆站在一边看热闹，煤气灶天天说，顿顿教，不会用天天照旧，不拖地，不擦桌，洗锅也是一拖再拖，《激情燃烧的岁月》牵着心。

不得已的我，再次改变方式，做饭不再自己动手，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教着婆婆如何使用煤气灶；拿起托把，干俩下，嬉笑着说自己干不动，央求婆婆拖完剩下的地面；告诉她勤换衣服的好处，教她使用洗衣机；大讲装修遗毒——甲醛的危害，希望婆婆能多擦家具，多开窗户，空气流通；……。然而一切的一切，婆婆或是蜻蜓点水，或是眨眼即忘，或是反驳根本没有必要，……。我越来越怀疑自己与人相处的能力，越来越看不清人世间的真情，越来越不知道“长辈”、“自尊”、“自觉”的含义。日日憋闷的要死！对于坐月子，我不报任何希望，一日日磨着，剩下的只有‘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