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秋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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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立哭了,只是没有出声,他站在原地,抽泣了。母亲转头骂父亲:“嗯,啥他爸些!娃放咧满满一上午羊,回来一口饭没吃呢,你看你些!不像啥么!玉立,来,妈说不哭,不哭,妈给你骂你爸咧,不哭,不哭,哭啥呢嘛!你爸么,你爸把你说嘎,还把啥给说去咧!……”

玉立原本松懈的身板随着母亲的哄劝声变得僵硬,母亲一扳,他像个机器人一样立马恢复原位。父亲端着空碗,笑嘻嘻的经过,边走边说:“哎!热搅团配软菜,馋口的很!谁不吃,饿着去!”

听到父亲的话,玉立甩开母亲的手,又向前走了一步。母亲火了,她一把推过去,吼:“嗯!真个是娃娃球越扑啦越硬咧!吃饭呵吃不吃就算咧!”只是人依然站在原地。玉立又向前走了一步,眨眼向后院走去,母亲眼看着玉立拉着小羊向外走。

“哎,玉立,吃饭么,咋可把羊给外拉呢?”母亲惊讶的喊,她迎向玉立,一只手拽下孩子手中的缰绳,猛的一拉,痛的羊“咩”的大叫一声。

玉立急了,上前一扑,一把抢过缰绳,吼:“谁叫你拉羊呢!羊惹你咧!”

“看,这娃些!”母亲尴尬的笑笑,回头看了一眼盛好饭的父亲,父亲站在房檐下眼看着一切,对于母亲的救助并没有反应,只是用眼睛定定的盯着玉立。玉立替小羊揉揉勒疼的脖子,带着它向院外走。

父亲和母亲定定的看着,看着,突然,母亲怒火冲冲的吼:“不吃包吃!爱饿,饿着去!”转身端着碗自己吃了起来。

父亲淡淡的笑笑,阴阳怪气的说:“给你说包管,包管,你还不听!去,人给你个球头子,自在咧!”

母亲气得瞪了父亲一眼骂:“嗯,可惜你么大的人咧!说的沃啥话!”

父亲脸红了,一本正经的说:“毛病多很,一天吃饭挑碗捡筷子的,就治他沃病呢!你包管,饿他一顿,下一顿他就知道咧!”

“你咋本事大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得是你吃饱了?娃才多大个人嘛,说是五岁咧,其实才是整四岁多三个月半!……”母亲斜着眼,数落父亲。

父亲火了,他咬牙切齿的吼:“嗯!……,你咋西的,你要是早知道么个话,你就老早拿nia那个蕞碗舀饭咧么,何必出这一场事呢?……,咱明知道那个爱他的蕞细瓷碗,顿顿吃饭都要呢,咱可为啥要用大粗碗给舀饭呢?你这不是没事寻事嘛!还批呔呔的给我寻事呢?”

看着父母吵的火热,我悄悄的拿上馒头,跑出院子,追上弟弟,把馒头塞给他:“玉立,给你一蛋馍吃,你连姐回,咱不放羊去,羊刚吃饱!你还没吃饭呢。|”

玉立接过馒头,低着头说:“我不回去,搅团我也不爱吃!这馍是谁叫你给我的?”

“是姐偷偷给你拿的,你快吃!”

玉立边吃边说:“你回去,我没事,我就把羊引到地里耍嘎去,屋没意思很,我连羊耍还有意思。姐,你看,我的羊娃乖很,听话很,我叫它跑,它就跑,我叫它停,它就停咧!不信你看”玉立和羊站在一起,一个起跑的姿势,嘴里喊:“跑!”

小羊真的“哒哒”的跑了,弟弟在后面跟着,喊:“停!”羊停下来等着弟弟。他得意的向我摇摇手,和羊走了。

进门的我突然听到母亲冷不丁的问:“慧娟,你弄啥去咧?得是给玉立送馍去咧?”浑身一机灵,只是看不到母亲脸上有阴戾的表情,我似似乎乎的“奥”了一声。

“那nia接咧么?”

“接咧,娃说他不爱吃搅团,拿馍走咧!”看到母亲脸上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了。

“那掌就对咧,nia玉立就是不爱吃搅团,嫌搅团涨肚子呢。Nia爱吃晚上汇呵的搅团,那个有滋味。”母亲长舒一口气。

“连我一样,光是个奸嘴!”父亲笑笑,放下碗。

母亲收拾着锅碗,不断回头看看大椅子上坐着喝茶的父亲,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了:“掌柜的,对门她姑穿了一件毛衣好看的很,是广占从西安给捎回来的,嘿嘿,她姑硬叫我也试了嘎,不错!”

“啥衣裳嘛!还这么让你动心?……,你又不缺衣裳!”父亲压口茶,淡淡的问。

“是一件毛衣,……”心热的母亲急切的回答,只是父亲的后半句话,让脸上喜悦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失望:“我垯垯有一件毛衣呢嘛!”

“多钱?”父亲抬头看看母亲,一副关切的样子。

“她姑具本还知道!广占买的,给她姑多钱买的,肯定也给咱多钱买来,他还能骗咱嘛!”母亲放下手里的活,走到父亲跟前,靠在炕边,急切的等待父亲的回复。

“卖猪的钱我还想攒呵干点正事呢!你看堡子任个人慢慢都开始给自己寻事呢,咱一个车买不起,总得攒点钱干个别的吧!”父亲看着母亲,商量的语气。

“你想弄啥些!就那点钱,能弄个啥!人想买一件衣裳还把你抠的,没钱的时候不能买,有钱也不让买!谁跟你这男人能弄啥家!”母亲一脸的不高兴。

“好好好!你先去问问别人到底多钱,看咱能不能买的起,光给这发急有用嘛!”父亲举起手投降了。

“她姑说,也就是二十五块钱样子,不贵,在咱县城最少得三四十块钱呢!”母亲笑嘻嘻,像个孩子一样盯着父亲。

“啥!”父亲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二十五块还不贵啊?你好大的口气!一个工人的工资一个月才多钱?任个涨咧,也才三五十块钱!我一个农民,买不起!”

“咋买不起?你能戴一百多块钱的表,我一件衣裳你就买不起!表是能吃,还是能喝啊?一件衣裳人出门弄个啥都要用呢,你的表能弄啥?怕真个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母亲的脸板了起来,振振有词的吼。

父亲摸着手腕上的表,脸微微一红,尴尬的笑笑说:“咱好不容易有了雾一二百元,我想再攒嘎,咱买不起车了,看弄个其它啥事,等以后咱有钱咧,我再给你买!”

“弄啥正事!就这么个穷屁滥干花的日子,啥时候能有钱?有一点钱,你先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到我跟前咧,就办正事呢,给你自己买的时候咋不说要办正事呢?这些年跟了你,你给我弄过啥?就一件衣裳推三阻四的,不像个男人家!我不管,我已经把钱给人咧。”母亲阴着脸,鄙视的瞅着父亲。

“行咧!行咧!不就是一件衣裳嘛,买买买!买就是咧!”父亲很男人的说,似乎对那些钱不屑一顾。母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地里的玉米杆都几乎都被拉回了家里,就连路边的落叶也被扫的干干净净。虽然合作社里有的是煤碳,但它却只是人们的应急物品。田间小路上,街道马路地面上、公社的空地处,到处都是晾晒的柴火。下午时分,烟雾缭绕,做饭、烧炕都需要柴火,折柴,收柴是人们每天司空见惯的动作。

星期六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母亲在家收拾着柴火,她借来架子车,让我和父亲去地里收拾晾晒干的玉米杆。

“慧娟,快点走,要下雨了,快点,快点!”父亲回头喊着小跑的我:“柴湿了,咱就白晒了,你还得睡冷炕!”

“奥!”一不小心,我被脚下的柴草绊倒。

父亲一看着急了,他停下车子说:“来你坐到架子车上!我拉着你走快点!”

看着路边和麦田里晾晒的玉米杆,父亲摸摸头,笑笑说:“嗨!还不少呢,我看咱怕一车子装不上吧!”

“肯定装不上,要是我连我妈来,最少也得三架子车!”看着那一地的干柴,再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我真的有些发愁。

“咱先装,看看能装多少,一时人要他家架车子,不行咧,我给咱再背一次!快点!”父亲说着,开始从地里抱着干柴放进了架子车。

父亲边装车边说:“你看,咱先把车子里面给填满了,再把玉米杆横着,一颠一倒两排挤到一起,再向下使劲一压,每次都这样做,柴火就不会虚哄哄的向下掉。你看有的人,装个车子,一路上兔兔遗屎,撒一路,自己没柴烧不说,还把路面弄的脏烘烘!农村人没眉眼,你看就有人跟在后面拾柴呢。经常有人为这个连人骂仗呢,嫌别人拾他的柴呢。有本事自己把车装好,省得别人拾,人又没从你的车子上拿,你又何必呢!所以说,这弄啥要有弄啥的样子,啥都有窍门呢!自己不行再不要怪别人咧,人说‘会怪,怪自己;不会怪了,怪别人!’你以后弄啥事要多学多看,多思量,啥事有啥事的学问呢!用你家学生的话说,这叫‘处处留心皆学问!’……”

说着,说着,地上的柴火被我们全部装上车子!当父亲接过我最后一抱玉米杆时,惊讶的喊:“耶!你看看,人这一松一紧差多大事!才个儿,咱俩都说一车子装不下,看!你看看,我稍微用了一点力挤挤,就松松豁豁给装上咧!看来人这弄啥事就怕用心,用心了,啥事都能做好!你这也算是学生咧,到学校要用心学习,将来争取要比爸强!你看咱爷俩,一个个弄的连个土贼一样,人工人谁干这事嘛!……!”父亲边说,边从架子车后面的衙门上向前面的辕上扔绳子,这个绳子分成两股!分别被绑在了两个辕上,留了一节绳子,我拽着,一起拉着架子车向回走去。

“哎!老三,连娃拉柴呢?”一抬头,我和父亲看到邓青山迎面正拉着架子车向地里走来。

“奥!大哥,我连娃拉柴呢,你这会咧,咋还弄啥去呢,拉个架子车。天都要下雨咧!你咋还是不往干处走,偏向雨中行呢?”父亲摸摸额头掉下的小雨滴。

“哎!你说对咧,我是专门听天气预报的,说这几天有连阴雨呢,也知不道准不准!”他抬头看了看天继续说:“你知道么,咱买了些肥料,我想趁着下雨把它撒到地里去,人说这越放越折损呢。管它呢,先把它撒到地里再说!”

“我看差不多,这会儿都掉点点咧,你看这天阴的,肯定是有雨!”父亲停下车子,问:“那你是打算把这肥料给所有的地都撒上去?你家人可不少,地也不少吧,要是都撒的话,会有作用吗?”

“我也琢磨这个事呢!好了还行,要是不好咧,所有的麦苗都瞎了,可咋办家?”邓青山拿出旱烟,递给父亲:“来,来来来,卷一个,卷一个!”

“要我看,你还是给一片上,一片不上,做个比较!好咧,吃亏也不大,坏咧,也不至于全坏咧!咱庄稼汉就靠粮食活命呢,你说呢?”父亲接过烟叶边卷边说。

“哎!还是你给哥出的主意好,今个儿幸亏遇到了你,给我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对,就按你说的办!”邓青山眼睛一亮,不住的点对称赞。

父亲不好意思的摇摇手说:“呵呵!看你说的,这叫当局者迷,傍观者清!这事要调过来,一样!那你是准备给哪片地撒肥料啊?”

“我家大片地太多了,我也怕出事,就都撒到自留地吧!雨大了,你连娃赶紧回,回!”

“行,就按你说的办,你也赶紧去撒吧,我连娃也回去咧,雨大咧!”父亲和我边跑边回头说。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村庄。天暗沉沉的,像锅盖一样扣在头顶,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枯黄的野草渠堎边无精打采的站着,一阵秋风,发出瑟瑟的响声,只是那墨绿麦苗还能给人一种深沉的希望。田野里一片辽阔,寂静的只能听见“沙沙”的下雨声。村子里到处一片烟雾缭绕,呛人的烧炕味道弥漫着上空。黑色的屋顶,像虔诚的老僧,垂头合目,接受着雨水的洗礼。潮湿的土墙,发出刺激性的土香味儿,和那炕洞里散发出来的烟草味刺激着不同的嗅觉。灰色的癞蛤蟆,在湿烂发霉的臭水坑里跳跃着,背上灰黄斑驳的花纹,跟沉闷的天空遥遥相应,造成和谐的色调。它‘噗通、噗通’地跳着,从草窠,跳到河渠,溅出深绿的水花,似乎在向世界宣布天地间还有这样的一个活物。

我喜欢跟着心平气和的父亲干活,他像一位哲人,导师,总能在枯燥的干活中讲出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总结干活的技巧,示范着干活程序,让我从一个盲童渐渐走进规矩的世界,并且深深的懂得规矩不是约束人的绳索而是到达完美的天梯。

雨越下越大,家里到处塞满了柴火,房檐下、炕洞里,厨房案板下、灶台下,房间走人的空地都堆满了干柴。弟弟在后院为小羊刷扫着身上,清扫着窝里的羊粪,给简陋的羊窝搭架着树枝、柴草,希望小羊能渡过寒冷的夜晚。铁丝绳上凉晒的衣服被风刮的摇摇晃晃,小猪在圈里嗷嗷的叫着,母亲在灶台下烧锅,做饭。

“慧娟,赶紧的,连妈到你二婆家抬几桶水攒呵,看天黑咧,操心人关门了,爷下呢!”听到柴车进门的声音,母亲大喊。

回家的父亲听到母亲的呐喊声说:“慧娟,你赶紧去连你妈攒水去,爸一个人下柴,老早喝汤,人都坐到炕上,爸再给咱屋里攒些干柴,可能要下连阴雨,没干柴不行,去,去去去!”父亲一个人拉着架子车进了后院。

我扔下绳子,拿着棍去二婆家给母亲抬水。二婆家到处也攒满了干柴,厨房灯火通明,老远就听到二姑的嬉笑声:“哎,你这衣裳不错,比我的还好看!上回她叔去还没有这么好看的颜色连花型,嗯,啥还就是nia公家造的好,好!你摸些,平整的,看咱这手谁能织这么个花型出来?……”

“就是的!好,好好好!那你么说叫她叔再给你买一件,换着穿么!”走近厨房,我看见母亲手上捧了一件鹅黄色的开衫毛衣,大翻领。让人意外的是衣服下面有两只带花边的口袋,前襟处“8”一样的花边,带着彩色的小花,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毛衣”别说是这么靓丽的,就是那黑、白纯色,没有花样的我几乎没见村子里谁有。

“哎!……呵呵,哎,衣裳么,有一件就行咧!……”二姑笑呵呵的,慢悠悠,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

“哎!就的得,衣裳么,有一件就对咧么,么贵的,看nia广占就连你一样,又给春兰买了一件!嗯,不嫌钱可惜!”二婆皱着眉头,不高兴的说。

“得是得?啥样子的,看看,看看!”母亲一脸的惊喜,拉着二姑央求,不顾二姑背底里摆手,使眼色极力的阻止。

“哎,没啥看的,连你的一模一样!就是小一个号!”二姑强装出平静的声音,淡淡的说。用手不断指着案板上切菜的二婆。

“嗯,年轻人,知不道啥,手上有俩个钱了,都知不道咋花咧!看么贵的,一天还成双成对的买呢,世上沃啥好,你能买完?……”背身的二婆不断的唠叨着。

二姑厥着嘴,不满的瞪了一眼,低声嘟囔:“那nia要买呢,又不是我要的!总不停说啥呢,已经已经了,不行了,我拿到合作社少俩个钱,叫人卖了!……”

“哎!卖啥呢!他叔爱心爱意给你买回来咧,你就穿上!二婶,你再包管nia俩口子的事咧!nia她叔有钱买呢,又没要你的钱,nia任个是当家呢,你管他沃事弄啥!……”母亲嬉笑着,一本正经的劝说二婆。

“屋花钱的路子多着呢,住咧这四间厦子,门头就雾间半房房,广占来了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堡子有人盖楼房子咧,真个看不着!……”二婆恼了,转身向母亲诉说心中的怒火。

“包说咧,包说咧!房子还是住不下嘛!总不停说啥呢,衣裳捏个回来,我就把那个数说了一顿,你还说,还说!……”二姑也火了。

“妈,雨大了,赶紧的!”看到这种场面,我赶紧督促母亲回家。

“二婶,哎,女婿家的,不敢!你包着气,拿我赶紧回,你家也赶紧吃饭!雨大咧!”抬上水,我和母亲快速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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