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深夜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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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父亲坐在炕上,戴着新买的石头镜,美滋滋的拿着书,在电灯下一页页慢慢的翻着,看着。我爬在炕边,拿着书和本子,抄写着生字。母亲厨房洗锅、涮碗,玉立不知道又溜到哪里玩了。

“慧娟,妈说作业写完了没?写完了,就把书一收,赶紧睡觉!都九点半咧,明早还要老早起来呢!”母亲坐上炕,笑呵呵的问。

“妈,还多着呢!我老师疯了,叫我家一晚上把所有的生字一个写二十遍,还要抄写古诗,一个十遍!我刚把古诗刚抄写完,生字还没写呢!”

“妈,我瞌睡很!”玉立揉着眼睛,推门进来。

“瞌睡就赶紧睡么!慧娟,妈不写咧,会了还写啥呢!”母亲边拉玉立上炕,边转头对我说。

“不行!作业不写完,老师骂呢!”我低着头,坐在炕边快速的写着。

“不行?那你老早弄啥!白天游游转转,晚上借油纺线,知道作业多,那为啥不老早写?”父亲放下书,不高兴的说。

“这是后晌放学老师才布置的!不是我白天不写,……”

“那你的意思是,一屋都包睡觉,都陪着你写作业,你写到十二点,大家都跟着熬到十二点,明个都包做啥咧!我早都困咧,拉咧一天天的土,浑身连散架了一样,就为你写作业,才一直到这儿看书呢!”父亲没等我的话说完,斜着眼吼。

“你睡你的,你睡你的!娃写作业不出声就对咧。”母亲看到我眼睛里的泪水,赶紧向父亲说。

“灯亮着,我咋睡?!”父亲瞪着眼反问。

母亲恍然大悟,赔着笑脸:“奥,奥,奥,我知道咧,我知道咧,慧娟,你爸睡觉轻,开着灯睡不着,妈说你到房子西边角角写去,妈给把煤油灯点着,你把圆桌挪过去,离炕远一点,一个人慢慢写去。”

穿上鞋,拿着作业,母亲找出煤油灯,点着,放在圆桌上,笑着说:“幸亏咱还有个煤油灯呢,不然,还得现做个煤油灯呢!写,妈赶紧写,写完老早睡!”

电灯关了,昏黄的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四周静悄悄的,母亲的呼噜声一浪高过一浪。写着,写着,突然一股烧焦的皮毛味传入我的鼻孔,妈呀,头发着火了!惊慌的我胡乱打灭火苗,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看看那一堆没写的生字,再看看炕上的父亲,母亲,玉立,我好生羡慕。拿起笔快速的写着,写着,心里却忍不住琢磨什么时候才能上炕睡觉。寒冷的空气抵挡不住困意的袭击,不知不觉中我竟然再一次爬在桌子上睡了。

“睡你妈的屁呢,一天做啥精做啥怪呢,不写了,滚你妈的屁!”一声怒吼,伴随重重的一拳砸在我的后背。

‘啊’的一声,我一下子痛醒了,睁开眼睛,只见父亲面目狰狞的大吼。不敢叫痛的我忍着眼泪,赶紧低下头快速写作业。

“你作业写完了没?”父亲从外面尿完回来了,他走到柜子跟前提起暖瓶生气的吼。

“没呢,还多着呢!”我低声回答着,赶紧快速写。

“多着呢?多着呢,你还睡觉呢?睡你妈的屁呢!”开盖的暖瓶冒着呼呼热气直接飞到了我的耳旁。‘嗙’一声,暖瓶碎了,滚烫的热水全砸在了我的肩上,胳膊和手上,脸和脖子发出滚烫的疼痛。我撕心裂肺的哭了。

“咋咋咋!咋咧些!”母亲一把拽亮了电灯,神色慌张喊着,跳下了炕,慌忙替我解开衣服:“咋咧些,你爸为啥用电壶砸你呢?”

“我爸嫌我睡着咧!”我边哭边说。

“你也是的,写作业呢,睡啥觉呢,要睡,上炕睡去么,爬桌子上睡啥呢!”滚烫的衣袖,母亲根本无法下手。

“你个生生,就说一壶的开水么,晚上刚灌的,你就敢给娃身上砸么,你都不怕把娃破相咧!就说娃犯了多大的错咧,不就是作业没写完么,你至于嘛!……”手烫的母亲失声大骂。

父亲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看着,一声不吭。

母亲拿来毛巾,垫在手里,好不容易帮我把棉袄脱了下来,胳膊被烫红了一大片,肩膀上已经起了水泡,我只觉得烧疼烧疼的。

电灯下面,母亲仔细查检有我的脸和脖子:“幸亏是个冬天家,娃穿的是棉袄,不然这一壶开水烫下去,那还了得!你也真是不像啥,蕞娃家作业没写完么,有啥大不了的,你至于就把么烫的一壶水砸到娃身上!你是没挨过鞭么,你要是把娃真的给破相了,你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母亲边看边骂。

“妈说你的脸上疼不庝?脖子上有没有烫上水?”母亲着急的问。

“我胳膊上最疼,脸上也有几点水溅上去了;脖子后面有些疼!”我哭着给母亲说。

“我看脸和脖子没啥大事,就是胳膊上严重,都起泡咧,你包哭咧,妈给你抹些油,睡一觉就好咧!谁叫你写字睡觉呢!包哭咧!”母亲厉声吼着,扶我上了炕。

衣服袖子湿透了,母亲把棉袄给压在了席子下面,冲着炕洞。她披上衣服去了厨房,拿来了菜油,涂抹在了胳膊、脖子和脸上。

“慧娟,妈说你睡觉去,作业咱不写咧,明个我估计棉袄也干不了,你就不上学去咧!”

“不行,我老师骂我呢,无顾不能缺课!我得上学去。”

“你先睡再说,明个儿咱看情况,能上学去咧,你就去,不能上咧,你还咋去呢嘛,掌安心睡觉去!”

“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明个去了,老师会批评我的!”

“这娃些,咋光记了个老师批评些,老师的话就么重要的!我看你妈你爸的话在你的心里也不如你老师的话重要么!再包听你老师的话咧,有事妈给你担着!”母亲的话给我安慰不少,确实不能再写作业了,手、胳膊都疼的厉害!

父亲光着身子站在哪里,看着母亲给我擦水、沫油,直到我钻进被窝。他坐到了炕上,低着头。母亲在外面尿完了,也上炕躺下,她冻的冰凉,不停的打着冷颤。

“咋还不睡呢?是把啥赢人事做下咧!感冒咧,我可没钱给你看病!”说着母亲关了灯,父亲一声不吭也跟着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泡出的更多了,只是没有刚烫的时候那么疼了。但是衣服却无法上身,出泡的地方见不得噌。棉袄湿着,母亲拿去了厨房灶台下用火烤着,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还是不能穿。眼看着玉立背着书包上学了,我的心里像着火了一样,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或者感觉自己像一只掉队的孤雁,无着无落。

爬在炕上吃完早饭,无聊的我爬在被窝里努力的写着作业。父亲给外公家拉土了,母亲在涮锅洗碗,打扫着卫生。时间就像停滞了一样,静的让人恐慌。

“妈,妈,我后晌想到学校去!”写完作业的我大声喊着厨房的母亲:“你想办法给我把棉袄弄干,我不想再耽搁课了!”

“包急,急啥呢,一上午时间呢,一时,妈咱把炕再饮嘎,把棉袄再放到炕洞里烤嘎,到上午就干咧,耽搁不了你上学!”听到母亲的话,我焦急的心里终于可以平静了下来。

厨房的里活结束了,母亲抱来了柴火点燃了炕洞,棉袄被压在炕席下面,母亲坐在热炕上,唱着秦腔戏,拉着一年前的裁好的鞋底。我不断督促母亲翻晾着棉衣,终于,可以穿棉袄了,咬着牙,忍着疼,在母亲的帮助下我穿上了衣服。吃过午饭,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日子紧张、平淡中过的飞快,眨眼间期末考试结束了。我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了,只是粉红的印迹依然清晰。放假的几天时间,母亲不怎么要求我像往常一样干家务活了。幸福的我总是围在母亲的缝纫机旁边,希望看到自己过年的新衣服长得什么样子。

母亲总是不耐烦的吼:“走走走!一边走,再包到这儿烦人咧!胳臂疼了,不想做活了,到芒上逛去,逛去,再包到人跟前晃咧。”

我心里总是痒痒的,想看,怕母亲骂,不看吧,又忍不住,没事干。趁着母亲离开的一会儿,赶紧跑到缝纫机跟前看看。

不觉之间,领通知书的日子到了。教室里坐满了同学们,老师在黑板上讲解着期末考试集中错的试题,分析着错的原因。终于,老师拿出分数单,全班紧张了,个个秉住呼吸,紧紧的盯着老师手里的成绩单。

“总体来说,咱们班考的还算可以!在全乡三年级排名第六!……”全班一片欢呼。

“但是!”老师提高声音:“平均分数还不到六十分!六十分是啥概念,是刚刚及格!如果那几个老留每人能多考上五分,也就是一道题的事,咱们班就可以挤进全乡的前五!咱们班与全乡排名第五的平均分相差零点五分,一分不到!……”大家发出惋惜的声音。

“张伟国,你数学考的咋么差的,不到三十分!你是怎么考的,就你一个人能提高上二十分,也别说及格了,咱们也能进前三名,还包说进前五名呢!你旁边学的好的同学没给你看吗?”老师走到张伟国的桌前,不高兴的问。

张伟国指着我,大声说:“她不给我看,就给我看一眼,我还看清楚呢,她就把卷子给拿跑了!”

老师又问了安排在我周围的其它同学,有人说看了,有人说没看够!但是他们的分数都比张伟国高多了。有两个刚刚及格,一个五十九分。

我得意的看看张伟国,心里笑着说:“就是不给你看,给你看也是冲着老师的面子!”

“人给你看咧,你就赶紧抄么,你还等着别人把卷子给你不成!别人还考不考咧?监考老师都不管咧?不说自己平时不用功,光把嘴皮子练的溜的很!你啥时候学习能跟上你的嘴皮子就好咧!……”老师一声声批评着张伟国,张伟国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往日那活灵活现的样子。

我心里暗暗高兴着:“活该!谁让你总是欺负人呢,就不好好给你看,回去让妈再揍你一顿,才好!”

突然,老师话锋一转:“你们看看,同样是坐在一个教室里,同一个老师给你们上课呢,人贺慧娟同学就考了八十九分!比平均成绩整整高出了三十分!有人才考了三十分,这是个啥区别?人一天是怎么学的?你们是怎么学习的?她是比你们多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多长了一颗脑袋?人不光是咱们班的第一,那在全乡的数学成绩中也是数的得着的!人不光数学好,语文成绩也不错!语文八十六分,这还考试被你们这帮老留给拖累着,如果没有你家,我相信贺慧娟同学会考的更好!……。你们看看自己的成绩,都考了多少!这其中许多人的成绩是怎么来的,自己知道!……”老师越说越气,粉笔摔了一地。同学们都低下了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教室里静悄悄的,就连呼吸声都听的清楚。

我心里暗自高兴着,恨不得班会赶紧结束,好让我把这个让人兴奋的消息告诉父亲!父亲听到这个好消息会有怎么样的表情,他会怎么表扬我,是不是真的会实现承诺,奖励我一个新书包?坐在教室的我心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终于,老师的火发完了,同学们拿着通知书灰溜溜的离开了教室。我飞快的向家跑着,想去告诉父亲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爸,爸,我家发通知书咧!我家发通知书咧!”一踏进前院,我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着,希望父亲老早听到这个好消息。

然而,房间里静悄悄有,没有半点动静,我心里冒出一丝失望:父亲是不是出门了?

跑到房门口,我却发现父亲半躺在炕上,静静的看着手里的闲书,短暂的门口一瞥,他一动不动。我愣了,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爸,我的通知书发下来咧!”虽然心生凉意,我却还是忍不住的大声向父亲汇报。

“我听着咧!看把你给涨得,没进门就听见你那一片声!”父亲不耐烦的说完,依然头不抬,眼不睁,躺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一副轻蔑的笑容。

我的心彻底凉了,站在房门口呆呆的,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该进还该退。心里真后悔自己的轻狂与奢求。

“得是考的不错啊?来把通知书拿来给我看看!”我转身离开时,突然父亲出声了,他放下手中的小说,扭过头,伸出了手。

“爸,我考了全班第一名!两门课都是”我的心又热了,赶紧上前,把通知书递到父亲手上,得意的坐在他的旁边,等待父亲的表扬。

“啥,考了第一名!”说话中,父亲打开了通知书:“第一名?第一名才考咧八十来分,有啥涨的,总不是九十、一百的!嗯!我当你迭得咧多少,没进门呢,你听那一片声!连你妈一样,不敢见青马有个驹!”

父亲那鄙夷的神情和语言把我的兴奋和得意给撕地粉碎,一种从未有过的心酸一下子涌上心头。我面无表情,却心雨婆娑,厥犟的告诉自己:你就是没考一百分,有啥值得骄傲的!活该!

父亲看完了通知书的所有内容,微笑着抬起头,笑着说:“这还差不多!虽然考了个第一名,但是才考咧八十来分,两门都这样,没有啥值得骄傲的!人弄啥沃就要弄个第一,不光是个第一,还要是别人没法替代的,你才可能在社会上立住脚!你怕说你考咧个第一,那是瘸子中的将军!你们班才有几个人啊?将来考高中、考大学,那可都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考初中就不用说咧,现在大部份人都能上到初中!不像过去咧,人一弄就不让娃让学咧!现在你看谁家娃不上学些!都上呢,所以考大学,那才是试真本事的时候,把你这第一算个啥嘛!考初中,潵一茬子,把那些不行的都给溜回家,务农去咧,好的继续上。经过三年的努力,差距又拉开咧,这考高中又潵一茬子。农村娃考不上高中,只有回家务农咧,年龄也大了,能做活咧,过两年男娃屋就给订媳妇、娶媳妇咧,女娃也就结婚咧。这一结婚,不管男娃还女娃,这一辈子就完咧!只有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日子!高中三年考不上大学也一样!回家立马就得订婚、结婚。上咧高中,半洋不土的,还难侍候很!人都不爱把女子娃供着上高中,女子娃认两个字就行咧!谁花沃冤枉钱弄啥家。你不信咧,就把咱这邻家百慧的挨着往过数,得是都上咧初中就不上咧?你五爷一个当官的,还是个知识份子出身的人,为了他儿,都不让利平念书,这个事你是知道的,对不对?爸不封建,男娃、女娃都一样供,只要你能上,爸就供!……”

父亲的话听在我的耳朵,一种泰山压顶的恩惠难以承受。什么第一名,真是轻如鸿毛,不值一提。然而,想想这来之不易的成绩,心口就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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