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赶紧的，赶紧的，娃饿了，娃真饿了！”拍哄不下，着急的玉立穿着衬衣抱着玉娟坐了起来。

玉娟在我的怀里躺着，我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软软的碎馒头，小块，小块的喂着，撒了，吐了，着急吃又怕孩子噎着。玉立不顾自己衣裳单薄，爬在旁边帮忙照顾妹妹。不大会儿便‘阿嚏，阿嚏’的感冒了。

“玉立你赶紧睡去，姐一个人弄，明早你还要念书呢！咱妈没到，你更要好好念书，连人nia娃包打捶，包惹人笑欢！”

“姐，我知道，我包说了，我知道！可是这个蕞家伙光哭，人咋睡嘛！”

“你睡你的，姐看着！”

玉立睡着了，我一看闹钟，凌晨四点了，玉娟在我怀里吃饱了，‘咿咿呀呀’的玩了起来。抱着妹妹，我又困又累，却不能把她放到炕上一块睡觉。我不想打扰玉立，不想因为家庭变故而损失所人的学业。

“慧娟！慧娟，……”突然头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

我睁开眼睛一看，天啊，都七点钟了！：“玉立，玉立，起来了，该上学去了！芒人有人叫姐呢，你操心娃。”放下熟睡的玉娟，我跳下炕，走出房门大声回应：“来了，来了！谁啊？”

“你妈呢？你妈到屋没到？这咋是个蕞娃的声！”来人在门口奇怪的自言自语说。

“婶，你找我妈有事？我妈出门咧。”打开门，我看到上坡的一个熟人。

“你妈弄啥去咧？”来人急切的问。

“说是我爸有点啥事，我妈出门看去咧！”

“奥！你家知道咧,我来也是为这事！有人捎的话，说你爸叫你妈去呢！你妈去了就对咧！”报信的婶子走了

玉立穿好衣裳，站在门口：“姐，咱妈还没回来？今早咱吃啥家？”

“没有！姐给你糖水泡馍,你一吃上学去！你先洗脸，少倒些壶里的水，姐还要还给你泡馍呢！”我拿来馒头，给碗里掰着，玉立听话的洗完脸，吃完泡馍，背上了书包出门上学了。

“姐，我上学去了，你怎么办啊？”不放心玉立又折回身问：“你连娃俩个人咋吃？要不，我也不去上学，到屋给你帮忙！”

“没事，你去吧，快考试了，你好好学习就行！对了，你碰到咱堡子娃到中心小学上学的，叫人替姐请个假！”看着玉立背书包上学去了，我心里有一份莫名的惆怅、委屈和无奈、还有一份责任和担心。

厨房水刚刚烧开，玉娟醒了，炕上大哭，焦急的我边灌开水，边大声老远哄孩子：“玉娟，乖，玉娟，姐一时就来了，一时就来了！……”孩子一声高过一声，而我却分身无术，猪食不烫，开水凉了还得再烧！浪费柴火是小事，耽搁时间是大事！急急忙忙干完手边的活，赶紧抱起尿了一炕的孩子。换裤子，换棉衣，干尿布所剩无几。猪在后院“哼哼”的叫着。自己的肚子也不时发出一阵“咕噜”声。头晕乎乎的，浑身像散架了一样难受。孩子饿得哇哇大哭，白糖水没有用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对，找有孩子的人，求人给妹妹吃口奶。

给玉娟穿好棉衣，包好褥子。抱着她去对门二姑家，燕子比玉娟大二十天，二姑给她口奶吃应该没有问题。

“姑，姑！你给我玉娟吃点奶吧！我妈没到屋，娃从夜晚上到现在还没有吃奶呢？饿的光哭！”跨进二妈家的头门，着急的我大喊。

“你妈呢？”二姑睡眼惺忪，从房间出来，不解的问。

“我妈出门了，说爸有点事，叫我妈去咧！”

“你爸有啥事呢？”二妈惊讶的问。

“我知不道！我妈没说”父亲到底什么情况，我并不知晓，更不愿意不好的消息散布的到处都是，面对朝夕相处的二姑，我不得不撒个小谎。

“燕子吃了一晚上，把人榨得一点奶水都没有！心劳得很！……”听到二姑的话，我很失望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可怜的妹妹还能吃到谁的奶。

“姑给你说，你等嘎，到了半响午的时候，你妈要还没回来，你再把玉娟抱来，姑把饭吃了也就有奶了！”二姑看到我失望的样子，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抱回妹妹，那饥饿的啼哭声一声高过一声，怎么办？怎么办？孩子已经不认勺子，不喝水！这种撕心裂肺的哭法，哭的我心像烧焦了一样难受。不行，还得找人给孩子吃点奶！抱着孩子，游走在寒冷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该去求何人！我认得谁啊？谁还有奶啊？我一个小孩求人，人家会答应吗？从家走到南边街道尽头，从南边再走回家，玉娟啼哭声依然不绝于耳！再从东走到西，从西走到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快到上午饭的时候了，而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相求的人！急的我都想哭了，可是一看到怀里的妹妹，眼泪被忍在了眼眶中。母亲不在，玉娟能指望的人只有我了，哭有用吗？突然，我想起二姑的话，不管是推脱，还是真心，孩子实在饿的不行，找，最少这还有点希望。转身，我抱着孩子快速向回走。

咦！那不是有人给娃喂奶吗？谁啊？快速走两步，我惊喜的发现原来是朱家大嫂子正坐在头门口，撩开开衣裳喂孩子！我心里一喜，暗暗的骂自己：“慧娟，你可真是个猪脑子，门口就有可以求的人，你竟然没想起来！”看看妹妹，我不仅问自己：“你去求人，行吗？两家大人不常来往，人娃也要吃奶，你一个蕞娃的面子值多少？还是找二姑吧！”然而，转念一想：“二姑要是刚给燕子吃了怎么办啊？”

“大嫂！你给娃喂奶呢！”心里打鼓的我热情的问候了一声，心里说：“玉娟能不能有奶吃，就看天意。”

“奥，我给娃喂奶呢，咦！你咋没上学去？抱个娃乱转啥呢！”大嫂笑眯眯的，奇怪的问。

“我妈有事出门了，只有我看娃了!大嫂，你能不能给我玉娟吃点奶啊？娃从夜晚就没吃过一口奶了，饿的受不了咧，我也是没办法，想找人给娃吃口奶，正好碰上你咧！你帮帮忙，给我家娃吃一口！”看到大嫂热情的样子，我赶紧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奶水也不多了，这个大了，能吃饭了！来！嫂给你妹子吃点！就看娃吃不吃了！有的娃认人呢！不是她妈的还不吃呢！”说着，嫂子就接过了妹妹。

“这个还蕞呢！傻着呢，咱先试试！”递过了妹妹，我如释重负。看到饿极了的玉娟，大口大口的**着奶水，满口的咽着，我的心终于落地了，长长的松了口气。

“哎！你看就是把娃饿极了，这家伙的嘴巴太有劲了！吸的美很！”嫂子慷慨的喂着玉娟，没想到的是妹妹把她的两只奶都给吃空了！

妹妹吃饱了，睡了。我赶紧烧水喂猪，冬天，绝对不能让猪吃到冷食。喂完猪，我感到一阵阵的晕旋。浑身疲累无力，胃里好一阵空闹闹的恶心。玉立放学回家了，又是一顿糖水泡馍。玉立，吃了两口便背着书包走了。水桶空了，母亲不在家，玉娟不知道啥时候又会醒了，满屋子的脏尿布，晚上没的用可怎么办？无耐的我拿上水担，挂起水桶，快速向公社后院水塔处跑着。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磕磕绊绊，顾不得肛门疼痛，顾不得两肩红肿，只为妹妹能少受一点委屈。

尿布刚刚洗完，挂上铁丝，突然听到头门处有动静。赶紧向前院跑。

“妈，你可回来咧！”我惊喜的看到母亲回家了，她一脸的疲惫和愁云。

“奥，回来咧，玉立呢？”母亲用发干的嗓子低沉的问。

“玉立上学去咧！”

“玉娟呢？”

“玉娟，我刚哄睡着一会儿，我就把尿布给洗了！我怕晚上没啥用！”

“哦！”母亲一屁股坐在了我端来的板凳上！“娃上学去，你给娃吃的啥？”

“早上是糖水泡馍，上午娃没吃！”

“玉娟你咋办的？”

“娃饿的时候，先给她灌糖水，后来给吃的糖泡馍，到后来娃连勺勺都不认了，光是个哭！我找对门我姑，想给娃要点奶吃，我姑说叫我半上午再来，后来，我碰见了朱大嫂，朱大嫂给玉娟吃饱了，这才能哄睡着！”

“那你吃啥了么？”

“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啥！”嘴皮爆裂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是饿过了头。

“妈从昨晚上到现在也是一口水都没喝！”母亲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沙哑着声音说。

“我爸人呢？”我赶紧从厨房端来凉开水递到母亲手上。

“你爸现在人到县医院呢！粉碎性骨折！慧娟，咱屋天塌下来咧！呜呜呜，……”母亲接过水一饮而尽，那些水似乎立马变成了眼泪。

“那你回来，我爸咋弄呢？谁管我爸呢？我大伯，二伯都去了吗？”看着母亲，焦急的我生气了，觉得母亲糊嘟之极。

“你伯，你四爸都去了，说他家先看着，叫我回家全拿电壶、盆盆、饭碗，水缸，……，一些日用品来咧！妈不停还要走，你把娃看好，把门看好，妈先给咱俩弄点吃的，到晚上妈就回来了，早不了，哇有人照顾你爸呢，人都叫妈回来休息嘎，屋有娃呢，娃要吃奶呢。你记得给咱折柴烧炕，老早烧，不了柴就潮了！”

母亲从厨房弄来了辣子夹馍，一人一块，喝些热水，算是吃饭。拿上东西，正打算出门，玉娟醒了，她好象知道母亲又要走了一样，大哭了起来。

母亲摸摸自己的乳房：“哎，一天没吃，都没有奶水！”人却抱起孩子，解开衣裳，让孩子吃。喂完孩子，母亲拿上她能想到的东西又走了！留下了我和妹妹。

担水，哄娃，折柴烧炕，一个下午，小家伙好象专门和我做对，一会儿醒了，一会儿醒了，活根本没有办法一气呵完成。直到玉立回家，有了他的帮助，我才能把柴塞进炕洞。

玉立吃力的抱着棉嘟嘟的妹妹，不停呐喊：“姐，快点，快点，我抱不动了，我抱不动了！”玉娟在玉立的怀里摇摇欲坠。

我提着水桶打算厚着脸皮去二姑家绞桶水，不得不对弟弟说：“姐说你再坚持一小会儿，姐给咱提桶水去，公社水塔锁门了，我就到咱姑家绞桶水。不停就回来。姐说你再坚持一呵，姐给你个椅子，你坐呵抱，省劲些！”玉立吃力的应允着。

“咦！妈，你回来了！”打开头门，迎面碰见回家的母亲。我的心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似乎这个家有了人气。

“拿妈绞水去，一时你俩个不管谁来抬水！”看着母亲疲惫的身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接过弟弟手中的妹妹，让他轻松点，去拿棍抬水。

玉立兴奋的拿着棍跑去了对门二姑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母亲像迷路了一样，总不见身影。肚子一直“咕咕”叫着，饿的人难受之极。着急的我抱着妹妹踏进二姑家的头门。

“哎，你三哥不当的，浑身的血，脸煞白煞白的，疼的都认不得人咧，娘娘爸爸的，人进门出门都得慢慢关门，稍微一用劲，那个就疼的呐喊呢！……”

“妈，赶紧回来做饭，我肚子饿的受不了咧！”听到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学说父亲悲惨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阵的恼怒。向二婆，二姑，打完招呼，我拉着母亲，使劲督促。

“嘿嘿，你看我慧娟又嫌我说话咧！”眨眼间，母亲笑了，她的样子好像刚从舞台上下来，台词说完了，伤心也没了。

“妈，你快点些！把人饿死咧！”玉立怒了，大声吼。

“你也一天天没吃饭咧，快回去给娃儿们做饭去，娃都急咧！”二姑不问了，催促母亲动身回家。

“奥！奥！就是的，仨个娃都饿了一天天，没吃个啥啥！我也没吃个啥啥，两奶都蔫蔫的！”母亲终于转身提着水出了二姑家厨房。

“回去吃点东西，渴点热汤热水，就有奶了！有啥事说一声”二姑走出厨房，关切的说：“可说奶呢！慧娟今个早上把玉娟给我抱来咧，说是想给娃吃些奶，我问你呢，慧娟说有事出门了，我问啥事，慧娟还嘴严的不说！”二姑一脸的不屑。

“妈，你快点！”我再一次拽着母亲向外走，只是听到二姑的话，脸上丝丝的发烧。

母亲转过身，恋恋不舍地说了句：“娃知不道啥事情，我没给她说！”母亲的回答让我的心落回了肚子，突然觉得她是那么的明智。

“妈，你不饿啊？你抬个水说半天话！又不是啥好事，你总不停给人说啥嘛！”离开了二姑家，生气的我瞪着母亲，不满的低声吼。

“嘿！你这娃些，沃是你姑么！又不是外人！”母亲一脸的不屑，瞅人的眼神似乎在说：“你这娃咋么独的咧！”

“对了，你姑说让你社联哥这几天在医院照顾你爸，你到屋再看几天娃，包念书去咧。妈有事！看你爸任个倒到医院咧，天天要花出钱来，妈得寻人解决问题，不了，你爸住院都没钱，还包说看病！你爸现在浑身垯垯不碰都疼，医生都侍不到跟前去！人失血太多了，现在医生就是想给看病，身体也不具备那个条件，挨不起刑！现在医院给吊营养针，输血，才把命给保呵咧。医生还给妈说，给你爸要加强营养，你看咱屋现在垯垯有个钱嘛，车才开了不到半年，捏个个滚圆咧，有钱加油咧，你看咱屋出咧这么大个事。你爸不但挣不了钱了，还要花出大钱看病，增加营养，还专门得个人侍候。你家不低不高，屋也离不开人，妈心都滥散了。你家都听话，乖乖的，看你爸将来成了废人了，咱屋可咋办家！今年这年是没办法过了，只要没人到屋要账，妈就阿弥陀佛咧！买车的钱一半是贷的，长腿着，另一半是赊的，也长腿着呢。焊车箱，配轮子都是借的钱。咱任个日倒咧，看这钱都咋给人还家！包说还账，你爸住院立马就要出钱来，看妈不寻人，妈一个妇女家有啥办法呢！唉！天把咱杀到这一步咧，你姊妹俩个过完年能不能念书都成了问题了。不行了，慧娟，妈给你老早寻个婆家，一起发，你也就不受这个罪咧。玉立了，等他稍微大嘎，也就能担上力咧，妈连爸就这么个混和着，只要能给玉立娶个媳妇，以后就指望玉立了。……”母亲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我和玉立站在旁边，忍不住哭了。一种家破人亡的恐惧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我恨弄断父亲腿的人，恨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不能救父亲，救家庭于危难，恨自己太小，恨自己不是男子汉，如果自己是人高马大的男子汉，我可以代替母亲四处奔走，为父亲鸣冤！我想念书，想学校，却更想家庭平安，父亲健康回家！就连昔日最痛恨母亲四处游游窜窜的恶习，也是一种想念。

【作者题外话】：给大家推荐一本接地气的小说《走失的亲情》.tadu./book/736922/，感受一下父亲出事，母亲不在，叁个孩子的可怜，勇敢，团结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