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尚书，你还有何话可说？”明成帝将一本奏折扔了下去，正好扔在了跪在地上的窦行章的面前。

那奏折上，满是蔡晋弹劾窦行章的犀利之词。弹劾窦行章与吏部侍郎暗中勾连操纵武举之事。

窦行章额头上冷汗涔涔，心中也是好不郁结。昨日他确实指使廖蔼，让廖蔼将云锦除名，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哪里想到一夜之间，廖蔼死了，而他也被蔡晋给弹劾到了御前，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

不过，窦行章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窦行章正了正身体，朝着明成帝高声道：“陛下，老臣冤枉！”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蔡晋便冷哼道：“冤枉？这桩桩件件可都是窦尚书与廖蔼暗中勾连的证据。若非臣及时发现，只怕今日的武举都要尽握窦尚书之手。还望陛下圣裁。”

明成帝眼底若不下沙子，光是在陛下面前舞弊一事，就足以让窦行章蒙上污点。

窦氏显赫又如何，生杀大权还不是尽握在明成帝的手中。

窦行章心中恨极了蔡晋，面色却一派厉色，“简直荒谬，老臣与廖侍郎私下从未有过私交，如今廖侍郎已经身亡，蔡尚书便迫不及待进宫弹劾老臣，不知安得什么心。老臣一身清白，岂能容他人恶意污蔑，还请陛下明察，还老臣一个公道！”

窦行章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便将话锋引到了蔡晋的身上，字里行间满是意有所指，直指蔡晋恶意诬陷。

蔡晋拂袖：“陛下手中的信件里，皆是你与廖侍郎的亲笔手书，如此证据确凿，窦尚书还想抵赖不成？事发当夜，廖侍郎便被人暗杀，殊不知是否有人暗中杀人灭口。”

蔡晋浸淫朝局多年，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窦行章脱身？他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窦行章看着蔡晋，冷冷一哼，“如今能人居士众多，有人仿照老臣的字迹又有何难？倒是辛苦蔡尚书，搜集这些所谓的铁证，来弹劾老臣。”

两部尚书当着明成帝的面相互对峙，端得是分毫不让。明成帝目光幽沉地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任何人都窥探不出他的此刻的心思。

这时，乾元宫外有人请见，明成帝宣召后，便见锦衣卫指挥使贺俨走了进来。

贺俨并未多看两位尚书一眼，给明成帝行礼后，便将手中的东西呈到了明成帝的手上。

两位尚书停止了争论，目光紧紧地落到了明成帝手中的东西上，尤其是窦行章，他暗暗紧了紧手掌，生怕贺俨拿出什么对他不利的罪证。

明成帝将手中的折子翻阅一看，眉宇猛地一沉，凤目如隼般盯在了窦行章的身上，只一眼，便叫窦行章心尖狠狠一颤。

窦行章心口七上八下，不知明成帝究竟看到了什么。好在，明成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又恢复成高高在上的漠然之态。

良久，明成帝方才道：“此事存疑，朕自会查明。如今武试已经落幕，不日后便是殿试，兵部势必要严阵以待，不许有丝毫纰漏。户部着力押运粮草一事，不容有失。都退下吧。”

蔡晋闻言，心口狠狠一沉，陛下这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饶过窦行章了？该死的，怎么会如此？

他费尽这么大的心力，却依然不能动摇窦行章一丝一毫。都说君心难测，看来这君心明显是偏袒窦家的…

蔡晋蓦然想到如今朝中太子与四皇子的明争暗斗，莫不是陛下心中已经属意了四皇子？蔡晋越想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臣等告退。”

蔡晋咬了咬牙，纵有千百般不甘，也只得退了下去。

在两人退出了乾元宫后，明成帝看着贺俨，“廖蔼死前，当真写下了一个窦字？”

贺俨道：“是。微臣已经查实，廖蔼死前，曾与户部尚书有过交集。”

好一个窦行章，居然胆敢当着他的面耍花招。明成帝面色骤冷，凤目阴鸷沉沉，他朝贺俨冷冷下令：“查。”

查，不仅要查廖蔼与窦行章是否勾结，还要查廖蔼究竟为何人所杀。贺俨心领神会，领命后便躬身告退。

贺俨刚行至殿外，等候良久的下属赵飞鸾便迎了上来。

“可有查到什么了？”

“尚未，那凶手极其狡猾，除了留下一个血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赵飞鸾说着，忍不住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大人以为廖蔼当真是窦行章所杀么？”

呵…贺俨弄唇一笑，原本有些凝肃的面容，随着这一笑神采顿生，叫赵飞鸾看得薄面都有些燥热。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贺俨意味深长地道。

赵飞鸾心中暗惊，“大人的意思是，有人蓄意诬陷窦行章？”

细细想来，廖蔼临死前写下一个“窦”字，随后蔡晋便上书廖蔼与窦行章勾结，细细想来确有几分巧合。不过，却也不排除是窦行章痛下杀手的可能。

“无论是谁，胆敢谋害朝廷命官，便是死罪，陛下绝不会姑息。”贺俨悠悠道，带着赵飞鸾便离开了皇宫。

一场两部尚书御前对峙的重头戏，就这样无疾而终。皇宫里的热闹已经结束，而皇宫外头的喧嚣却才刚刚开始。

正阳门前，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正勾肩搭背地站在那里，对着高墙上的红榜指指点点。

其中一人样貌俊朗，身姿高大，顶着一头自然卷的短发，十分惹眼。他一手搭在同伴的肩头，一手指着红榜细数：“窦麒，梁靖熙，祁连墨…咦，窦麒？又是个姓窦的，难不成还是窦耀宗的亲戚不成，这京城里姓窦的怎么这么多。”

提起窦耀宗，狼牙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末了又似又什么好玩的发现，扭头冲着身后的人戏谑道：“喂，梁靖安，这里也有一个姓梁的，难不成也是你的亲戚？”

梁靖安温顺地站在众人的身后，他样貌不出挑，气势又不强悍，故而没什么存在感。被狼牙这一点名，梁靖安跟着抬头一看，只见那红榜之上，紧随着云锦和窦麒的，便是梁靖熙三个字。

梁靖熙…梁靖安微微睁大了双目，眼底有些不可思议又带着几分喜悦，脸上更是露出了笑容。

狼牙一看到他那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小子整日畏畏缩缩的，压根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狼牙凑了过去，揶揄道：“不会吧，真是你亲戚？来来，跟老子说说，这梁靖熙厉不厉害，殿试的时候真要是跟云锦打起来，你赌谁赢啊？”

然而梁靖安却并未满足狼牙的好奇之心，他喃喃道：“我，我还有些事要去办，先走了…”

梁靖安说罢转头就走，将狼牙给晾在了原地。

“喂——梁靖安！”狼牙在身后吼道，然而梁靖安就像一条入泥的泥鳅，钻进人群里就没影了，狼牙就没看见过他溜得这么快得时候。

狼牙摸了摸下巴，狐疑道：“走得这么快，有些反常啊。”

狼牙转了转琥珀色的眼珠子，与同伴打了声招呼，便跟在了梁靖安的身后。

因着武举大赛的缘故，京城比从前更添了几分熙攘，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狼牙亦步亦趋地跟在梁靖安的身后，这才没有将他跟丢，随着他绕过了几条长街，来到了一幢显赫的府邸前。

那府邸门前有两排侍卫在守着，个个配着刀剑神情肃穆，一派生人勿近的架势。

狼牙朝那门匾一看，嚯！襄平侯府！还是一品军侯的府邸，梁靖安那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狼牙正想着，就见门口的侍卫们朝梁靖安行了个礼，将他请了进去，那态度倒有几分恭敬。

“哎哟我去！”狼牙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他忽然猛地想来起来，襄平侯可不就是姓梁吗？可千万别告诉他，梁靖安那个其貌不扬的绣花小娘们，会是襄平侯府的人！

糟了！狼牙猛地拍了一把大腿。要是梁靖安真是襄平侯府的人，那梁靖熙也没跑了，要是那时云锦要跟梁靖熙对战，岂不是要吃亏?

狼牙觉得，他很有必要去告诉云锦这个事情。狼牙转身边跑，开始了疯狂寻常云锦之旅…

停鹤楼

停鹤楼前，顾玲珑送别了墨元湛，正欲前往酒肆转一转。

这些时日，因着武举的缘由，京城可谓人流荟萃，酒肆的盈利也跟着翻了几翻，她今日还要去与苏晏对账。

这时，身后忽有脚步声传来，顾玲珑侧头一看，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他飞扑了过来。

这厮怎么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顾玲珑猛地伸出双手，一个利落的过肩摔，便将对方摔倒在了地上。

“嗷——”狼牙仰躺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震耳的惨叫，“云锦，你丫又摔我！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顾玲珑拍了拍手，一脸无辜地道：“条件反射而已，你这样突然扑过来，不是讨打是什么？”

狼牙只觉胸中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了，云锦这个挨千刀的，打他都打上瘾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