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该一身白衣，意气风发的男子，却这样长逝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他最终，都未对月衍说出他的身份。最好的保护，便是叫她不要内疚，不要带着愧疚过一辈子。

墨肆抬眼一望月衍，只见她伸手抚闭莫云澜的双眼，将他的身子放平才双手牵着他的衣袖站起身来。她抿着唇：“谁稀罕啊，不就是一个死士么，我想要多少，哥哥就给我多少。就算你想跟着我，我还不要你呢！”

语声刚落，泪水也跟着落下。她抿着唇强装坚强，却早已被喉咙之中破碎溢出的哽咽之声所出卖。

“月衍，你照顾好自己，我去给莫云澜和苏洵报仇。”墨肆直起身子，长剑握在手中，转身望向了仍在包扎手掌的季雨柔。他剑尖儿斜指，遥遥对着那黑衣黑发的宦官佞臣，声音阴沉：“今日大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你就做一个死人吧！”季雨柔以染血的手指一揩嘴角，冷笑着排众狼而出，出手便是必杀的招数。远处，有大批的兵马呼啸着赶来，正打着北疆国的弯月大旗。月衍抹了把眼睛，高声道：“师傅，哥哥来了，哥哥亲自来了。”

墨肆后退三步，手中长剑直逼季雨柔心口，一时间，二人斗的不分高下。季雨柔并指作剑决，不住地弹着剑锋，试图将他的长剑震碎。

折剑山庄时代传下来的长剑岂是那么容易断裂的？墨肆艰难的躲过一缕掌风，急退几步避开季雨柔的攻击。而鹰鸣涧的方向，簌簌声亦来。狼群听闻着声音，竟然丝毫着向后退去。

“黄口小儿！卑鄙无耻！”季雨柔操着尖细的嗓子骂道。

墨肆冷笑，手中长剑被他一把握住，却不退反进，手指侧身避过季雨柔裹挟着掌风的手掌，一指弹在长剑上。

本就已经被季雨柔撞击的岌岌可危的长剑剑尖儿蓦地折断，银亮的剑尖划出一个绝望的弧度，没入到季雨柔的心口。

“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公主殿下！”山呼之声传来，一身素雅白衣的月荷端坐于步辇之上，冷眼望着此处的场景。三万精兵手执良弓，动作整齐的向着月衍跪地行礼。

“你……”季雨柔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不住涌出鲜血的心口，又望向高高挂起的北疆国弯月大旗。双手垂下道：“这一式，叫什么？”

墨肆收剑归鞘，后退道：“此式无名，却是折剑山庄的必杀之式。让你死在这一式下，倒是愧对莫云澜与苏洵的英魂。”

“哈哈，哈哈哈……”季雨柔伸手捂着心口蓦地起身，化功手再起，一掌拍向所离不远的月衍。

“月衍！”

“月衍！”

两个声音，同时唤出一个名字。月荷瞬间从步辇上站起身来，而墨肆，却一个闪身，手中长剑在一次出鞘，将季雨柔钉死在树干上。那一只手，距离月衍的心口不足寸许。

经脉之中一阵剧痛，气血逆行，像是裹挟着万钧剑气凛冽的刮过他的筋骨。墨肆一口污血呕出，身子蓦地失力单膝跪倒在地面上。

“师傅……”月衍慌忙扑过去扶他，伸手去捂他口中溢出的血，哭道：“师傅，你别吓我啊。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师傅！”

“莫要胡说……”墨肆摇头，挣扎着起身，却又重重的栽倒下去。

“京城！南岳国京城！哥哥！京城里有佛铃果。”月衍的语声已经渐渐不闻，眼前是大片的黑暗与血腥的咸涩味道。墨肆将下颌抵在月衍的肩上，远远望向折剑山庄的方向。

恍惚之中，似是有人唤着他的名字。似是绿如蓝，还有琅琊……

……

温暖的阳光越过槛窗，搭在绘了仕女图的屏风上。身板是女子淡若的，几不可闻的体香。墨肆缓缓睁眼，入眼便是熟悉的摆设与熟悉的姑娘。

公主府东上阁，他曾在此处养伤三月。

墨肆捏了捏眉心，爬起身来。他刚一动弹，身边的姑娘也悠悠转醒过来。月衍揉着眼睛爬起来，望他起身，扯出了一个夸张的笑扑过去，在他的颊上“吧唧”印了一口：“师傅你醒啦！”

“我睡了很久？”墨肆扶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的怀中，这才伸手在头上不轻不重的瞧了瞧。

月衍点头：“是啊，师傅都睡了两天了。”

身子爽利干净，丝毫不像是剧毒缠身的模样，也不知道月衍究竟有用了什么法子将他身体里的奇毒压了下去。刚要说话，门外一名身着翠色纱衣的女子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将药碗没好气的摔在了桌子上。

“醒了？”绿如蓝先是一喜，马上又板起脸，做出一副教训人的模样道：“姓墨的我跟你说，这次我的春来阁是真的废了。你倒是好！娶了个有钱的媳妇！我和琅琊怎么办！喝西北风啊！”

墨肆浅浅皱了皱眉头，什么情况，这疯婆娘又来撒泼。

月衍抿着嘴笑，跳下床去亲昵的挽着绿如蓝，声音软糯糯的道：“好姐姐，月衍怎么会让你吃亏呢？师傅的身子好了，多亏了姐姐和琅琊哥哥呢。”

话音刚落，琅琊也走了进来。月衍笑嘻嘻的凑到了墨肆的身边，在他颊边吧唧的印了一口道：“师傅，这一次得多谢谢绿姐姐他们呢。若不是绿姐姐与王爷夫妻他们闯了皇宫夺了佛铃果出来，这一次师傅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呢。”

原来如此。墨肆起身，刚要向屋中几人施礼，一身白衣的月荷转了进来。他狭长的眼睛扫了一眼，气到：“没良心的，就没我的事了？”

“也谢谢哥吗！”月衍笑嘻嘻的道。

再一次见到这人，恍若隔世。墨肆双手抱拳，向着月荷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哥哥，师傅他还病者呢，你……”月衍戳了戳月荷。

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就这么被当年的下属拐走了，想想月荷现在也怪悲催的。墨肆倒也未说话，识趣的冷眼旁观。

月荷闻言，果真气的拂袖而去。

月衍凑着小脑袋望着月荷的背影，直到他转出角门，月衍方才回房，紧忙收拾起了东西：“师傅，你身子怎么样了？我们赶紧跑吧。若是一会儿哥哥反应过来，咱们就又走不了了。”

墨肆浅笑：“急什么？”

月衍舔了舔嘴唇：“去泰山看月亮啊。”

这姑娘，从来都不叫人省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