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九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母妃啊!”

被打的措手不及，花卿若此时都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个小孩在此时的晕倒给自己解了围，还是该担心这么小一个孩子会遭了什么毒手。

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九皇子的手腕上面，却发觉这孩子似乎是……

“若儿，若儿，小九他怎么了？你倒是给哀家快看看，九儿他可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听到太后焦急的话语，花卿若慢慢的攥紧那双小手，而后低声开口道：“太后娘娘，九皇子并无大碍，他这是因为突然听到了皇上的噩耗，一时之间无法承受，所以才会晕厥过去的。”

“怎么就好好的就倒了？九儿他……”

“霍贵妃，我看还是先将九皇子放到我房中去休息一下吧！”

“那，那就先这样吧！”此刻霍贵妃已经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她像是万万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九皇子会突然晕倒，这似乎也让她的大计无法得偿所愿。

丞相冷着一张脸看着太后，继而再次逼迫的说道：“太后娘娘，九皇子显然还年幼，这种事情他既然都承受不住，又怎能堪当大任？这皇位……”

“九儿现在已经晕过去了，丞相还有功夫再说这些话？你难道不应该先顾忌一下九皇子的安慰吗？”

“太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

“好了，难不成皇上这才刚刚殡天，你们就要胁迫哀家这老婆子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难听的份儿上了，丞相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也不好再继续逼迫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人流攒动的离去，似乎并没有让太后等人松了一口气，而花卿若也在此时很明显的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抬起头，四目交加之时，花卿若不置可否的就已经看到了南宫云仲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心中十分明白此时他究竟想要对自己说什么，花卿若不觉心中一阵冷笑。

在这皇宫之中，还真是薄情寡行的很，自己的亲爹刚刚过世，想要触及的事情不是自己悲痛的心情，却一个个的都想着削尖了脑袋成为下一个统治者？这也许就是皇家的凉薄吧！

幔帐翻飞，听到的不是霍贵妃对自己儿子发自内心的关怀，剩下的却只是徒留原地的喋喋不休。

“太后娘娘，你说九儿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呢？要不是他晕过去现如今这皇位说不定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了。”

一直在替九皇子擦拭着掌心的花卿若明显感觉到手掌中那小小的五指在不经意间轻轻的颤抖着。

她抬起头盯着面前之人，实在是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竟然只是将自己的儿子当做了争权夺利的筹码，难道在她眼中，九皇子就是那可以摆在皇位上的一样物件罢了？

而太后此时却也用一双透着古怪的眼神盯着花卿若，忽而摆摆手说道：“小李子，让他们都退下去，哀家有些话要与逍遥王妃说说。”

李德全抬眸看向幔帐后面忽隐忽现的女子，此时他也开始担忧起来。

孤蔽的房门咣当一声发出沉闷之声，花卿若仍旧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床上的孩童。

“嗯，若儿，哀家问你话，你可要一字不差的好好的回答，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这话问的还真是多余，她怎么就会不知道呢？她可是明白的很，她到底打算要问什么。

脸上蓦然的表情，花卿若水手将帕子丢在温水盆中，身子慢慢的转了过来。

“若儿，我且问你，若是今日九儿没有出事，刚刚的话你打算如何回答？”

果然，她简直是用脚后跟也知道这老妖婆在想些什么。

花卿若抬起头，慢慢的扫了一眼太后，继而轻笑出声：“那太后娘娘想要若儿如何回答呢？”

“你……逍遥王妃，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现在朝堂上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你若是敢说个不字，到时候遭殃的可不止是太后与本宫还有九皇子……”

“霍妃娘娘，您这是在威胁我？”

“我……”

“退下，哀家是在问逍遥王妃的话，你插什么嘴！”沉声开口，制止了霍贵妃的焦虑与嚣张，眼睛一直盯着花卿若。

同样都是冷淡的表情，花卿若却忽而低声笑道：“太后娘娘觉得就凭我的一句话，就能换来九皇子的皇位？”

“哀家的主意，谁敢不听？只要你说了，那皇位就是……”

“太后娘娘，如今皇上可是已经不在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僵持多久？”

“你放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颤巍巍的指向了花卿若。

“太后，虽说臣妾这话不中听，但是所谓忠言逆耳，你难道不该好好为九皇子想想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母后，我看她就是想要忤逆你的意思，她就是心存不良，她就是……”

“太后，你以为就凭我一字半语的，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让九皇子登上皇位？”

“母后……”

太后却在霍贵妃发出质疑之音的时候伸手制止了她的话语。

转眼示意花卿若继续再说下去。

花卿若瞟了一眼身后的九皇子，轻声开口道：“就算我说了昨夜皇上确实传位于九皇子，但是口说无凭，到时候丞相与太子拿着这一条就能将太后你的嘴封上，再然后……若是太后你，你会做什么？”

太后一直耐心的听着花卿若的话语，却在这句话的时候又睨目看了一眼花卿若，稍后略加思索，却吓得浑身一凛，双眸无比恐慌的看向了床上之人。

“你是说，你是说他们心存不良？他们会……”

“太后能做的事情，我想丞相也会做，所以眼下究竟该做些什么，太后应该更明白。”

是啊，她原本就打算隐瞒皇上过世的事情，打算将一切在暗中稳操胜券之后在公诸于众，但却没料到丞相那个阴险之人竟然会用了这么一手，如今他们是都已经被逼上了梁山了。

幽幽的敲打着桌面，从她那难以让人琢磨清楚的表情来看，事态似乎进行的并不怎么顺利。

霍贵妃马上急切的抓住太后的手，有些过分焦虑的说道：“母后，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们可是不能前功尽弃，决不能让太子登基啊1”

“你急什么？哀家这不是还在想着法子吗？只要如今九皇子不醒过来，料想那丞相他也不敢冒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反抗哀家，让太子登基。”

说话间，门外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人，抬起头便又有些为难的垂下脑袋：“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他来做什么？”

“太子说要恭请皇上回养心殿。”

“他这是……算了，随他吧！”太后如今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关切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眼下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让她能够继续把持朝政。

冗长的号角响起，那撕破云端的丧钟终于敲响，花卿若慢慢的走到了门外，身子依靠在上面，只能用眼神默默的护送着皇帝的遗体从正殿之中离去。

忽而一双眼眸再次与她相遇，南宫云仲嘴角蠕动了几下，似是有些犹豫不决，最终却还是朝着花卿若走了过来。

侧目看着此刻在偏殿之中一脸愁云惨淡的两个女人，花卿若并不想要在这个时候让太子来打扰九皇子，便也起身迎着他走了过去。

“见过太子！”

“……皇婶儿言重了，该本宫对你行礼才是。”

“太子如今身系国之命脉，又怎可对本妃这么一个闲散之人如此客套呢！”

听闻花卿若的话语，南宫云仲终于还是在万难之后轻轻的开了口。

“皇婶儿，虽事出突然，但本宫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

“太子既然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我父皇……他当真传位给小九了吗？”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个皇位害人不浅。

花卿若眼神冷淡的瞟了一眼南宫云仲，忽而低笑出声：“本妃还以为太子要问的是九皇子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呢！”

没想到会因为这件事被花卿若抢白，一时之间南宫云仲憋得满脸通红。

片刻之后，他才断断续续的开口道：“本宫……自然也关心小九的身体，只是刚刚在这院子里面……本宫只是有些疑问罢了。”

“太子若是有什么疑问，还是应该去问太后娘娘，而非本妃，本妃这个人……向来都知道要远离是非。”

远离是非？所以说……父皇究竟是有没有传位给九皇子？亦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太后在胡言？

看着南宫云仲此时满脸憋闷的神情，花卿若却忽而转身绕到了树下，她抬起头看着似是已经快要空寂的枯枝，轻轻抬起手说道：“太子可知皇上的心意？”

“父皇……他既然将储君之位给了本宫，想必他就是……”

“皇上曾经说过，太子是最像他的儿子，他有的你同样也有。”

“父皇他……”

“皇上这辈子一直都活在煎熬与懊悔之中，所以他不希望太子也过与他同样的人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父皇当真没有将皇位传给他？父皇心中的人选……

看着南宫云仲此时犹豫不决的神情，花卿若慢慢的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太子，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

所以说她知道不管如何，这个皇位自己势必都是要坐上去的？

不等他转身，花卿若已经犹如浩瀚缥缈的云朵般又飘然而去。

太后始终守着九皇子，但心中却总是在不经意的打着如意算盘。

而南宫云仲这边才低迷的回到王府之中，一眼就看到已经迫不及待守在院落之中的人。

“舅父！”

“太子，皇上的事情操持的如何了？”

“回舅父，父皇的遗体已经搬回了养心殿，不日将会举行国葬。”

丞相捋着胡须点点头，却忽而又看了一眼南宫云仲，低声说道：“老臣已经计划好了，就在国葬当日，迎太子上位。”

南宫云仲愣了一下，低声说道：“舅父，眼下小九还昏迷不醒，所谓父皇的遗诏一说还很难说……”

“太子就是太过宅心仁厚，你应该知道，这皇城之中又能有几句实话？太后的话想必只是为了让九皇子登基！”

“可如今小九还未苏醒，若是本宫冒然……”

“难道太子还想要将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交给一个娃娃不成？”

“可父皇的遗言不可不考虑……再者说有太后坐镇，就算是想要登基，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丞相看着南宫云仲似是有无限愁思的表情，终于慢慢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太子，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老臣会帮你处理的。”

舅父会处理？怎么处理？

不是南宫云仲不相信丞相的话，而是他太过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他为了自己耗费了一辈子的心血，自己对他总是心生愧疚，但……小九毕竟是他的弟弟，而且还是个懵懂未开化的孩童，若真是舅父对他做了什么，未免太过残忍。

想到这里，南宫云仲再一次拉住丞相的手。

“舅父，小九的事情还是让本宫自己来处理吧！”

“太子……”

“不要说了，就这么定吧！舅父，本宫还有些父皇的身后事需要处理，就不在这里陪伴你了，您自便。”

那略显脆弱的背影落在丞相眼中，除了让他感到泄气以外，竟有些淤堵之气如鲠在喉。

很快的，那隆重的国丧让举国都陷入沉痛之中，不管这悲痛到底是真是假，但皇宫之中那处处都能听到的哀嚎悲悯之声却是让花卿若难得从太后的脸上看到了一些许的沉痛。

对于这个在深宫中苦苦纠缠了一辈子的女人，花卿若此时竟说不出是对她更加可恨一些还是更加可怜一些。

此刻宫里那些披麻戴孝的孤儿寡母一个个都跪在外面大哭特哭，人群之中，远远望去，花卿若终究还是看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而此时，显然与众人都不同的就是那矗立在当下的男子，尽管他的脸色此时已经隐藏在日出的朝阳之中，但花卿若却分明听到了他心底的哭声。

就算这一辈子南宫瑾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皇帝，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南宫瑾又是十分重视这个兄长，起码他在南宫瑾最缺失父爱的时候给了他一种亦兄亦父的关怀。

霍贵妃搀扶着太后沉重的身子踉踉跄跄的朝着外面走来。

何时起太后竟然也开始用了拐杖？也许是儿子的死以及接下来一系列的事情将她所有的信仰都彻底击碎了，此刻在花卿若的眼中，太后再不是那个强势的女人，她此时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悲伤母亲。

“皇儿，你就这么走了，你留下母后……”

“皇上啊！”那霍贵妃突兀的哭声惊得太后立时横眉竖目的瞪了她一眼。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做的太过头了，霍贵妃终于收敛了自己的哭声，慢慢变成了靡靡之音。

众人在太子的带领下离开了太淑殿，与太后一道去了那养心殿去送皇帝最后一程。

花卿若却始终有些忧心忡忡的转身看着房中。

九皇子，那孩子其实并没有任何病症，他只是不想要被扯进这场纠纷之中，他只是单纯可怜的想要过一个属于他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想到这里，花卿若疾步上前，轻轻的扯住太后的衣衫：“太后娘娘，我想留下来照顾九皇子。”

显然对于花卿若此时发自内心的话语，却偏偏就有人小肚鸡肠。

霍贵妃眨了几下眼睛便附耳在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太后皱紧眉头，盯着花卿若的面颊，许久之后才沉闷的开口道：“若儿，不敢怎样，你好歹也是逍遥王妃，今日是皇帝入陵第一天，你还是跟着一道前去吧！”

“可九皇子这边……”

“嬷嬷，你留下来守着九皇子，一定要保证他万无一失，你知道了吗？”

那双总是死气沉沉的眸子扫了一眼花卿若，接着便又低下头说道：“太后娘娘你放心好了，奴婢一定会好好的照顾九皇子的。”

“嗯，若儿，你随哀家一起去！”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相信自己？她以为每个人都像她一眼，难道说她花卿若还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不成？

尽管心中十分不悦，但花卿若却仍旧无法反驳，只能按照太后的意思，跟在她的身侧一同前往养心殿。

烟火袅袅，过了大半辈子被人掌控日子的皇帝终于能在今天松一口气，想必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去掺和他的生活，他终于能在今天得以解脱了。

花卿若低下头盯着那好似沉睡一般躺在金丝楠木制作的上好棺椁之中的男子，他终于能够消停了。

那险些哭晕过去的太后与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真心的嫔妃的哭声吵得花卿若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是没见过过世的人，但对于这种什么都是虚假的葬礼，花卿若还真是感到一丝丝的深恶痛绝。

那边，终于有人挪着三寸金莲的步子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太后娘娘节哀顺变，皇上这也是早登极乐世界去了。”

“你……”

太后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裕太妃脸上那副略显惆怅的表情，但每到这个时候，她却总是觉得自己透过了双眼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在心底对她的嘲讽。

双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拐杖，太后脸色阴沉不定的开口道：“多谢妹妹关心，哀家无恙，哀家虽然心情沉痛，但是自从当年哀家亲自送走了先帝爷开始，便什么都已经看淡了。”

裕太妃闻言，原本捻着佛珠的手不自觉已经攥紧了珠子，指尖泛白。

若不是眼前这个女人拦着，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她也不会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这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而如今，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不忘在自己的身上戳上一刀，她的确是个狠毒的女人。

做了一辈子对的两个女人尽管已经须发皆白，但却仍旧对视着，似乎谁都不甘心落后。

忽而，不知是谁忽然在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叫，接着眼前的人群似乎已经开始乱了套。

“火，大火，着火了啊！快看啊，着火了。”

火？在这个时节的确很容易着火，但是在这青天白日之下，在皇帝即将走出他人生最后一步的时候？

花卿若顺着声音抬起头张望，片刻之间便脸色难堪的转身盯着那始终站在皇帝棺椁旁边的男子。

“吵什么？还不快去看看，到底是哪儿着了火！”

太后声音显得异常疲惫的开口，而花卿若却先一步冲了出去。

“逍遥王妃，你放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然敢这么慌不择路的……”

“太后娘娘，看那方向，好像是太淑殿，臣妾不放心九皇子……”

“太，太淑殿？太淑殿……”几下一直嚅嗫着这句话，未及，太后的身子突然仰面朝天的向后栽倒，而花卿若却已经冲出了人群之中。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南宫云仲就算再怎么想要得到皇位，他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的……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花卿若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冲到了这边焦土之间，眼前那已经朝着四周蔓延开来的火势，急匆匆赶来的宫人以及呼喊着拍打着救火的人群……

真的是太淑殿，竟然真的是……

“九儿，九儿……”显然这一次霍贵妃的哭声是真的到了撕心裂肺之处，她几次想要冲进火海，却都被几个宫人拦了下来。

眼前的火势冲天，那早已不知何时起火的大殿此时被烧得只剩下几个木桩还断断续续的从房梁上继续倒塌下来。

“九儿，本宫的九儿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把九皇子救出来，救出来啊，九儿！”

“贵妃娘娘，火势太大，咱们根本就进不去啊！”

“我不管，我不管，九皇子还在里面，你们倒是给本宫救出来啊！”此时的霍贵妃满眼泪痕，早已披头散发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