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凌露不慌不忙地重复道：“若是父亲话说错了，女儿也必须要遵从吗？”

纳兰景冷哼一声：“简直胡说八道！为父怎会说错话？”

“呃？父亲您也是人啊，是人都会犯错，难不成父亲便不会犯错了吗？您又不是圣上那般金口玉言！”

事实上纳兰凌露想说，即便是天子也会犯错啊还应该与庶民同罪呢！

但她尚未摸清楚这世界有没有这样的言论，为了保着脑袋着想，姑且就不往大了去。

纳兰景顿时怒了。

他这还没开始提正事呢，这丫头便伶牙俐齿与他杠上了，那后面的事情还要如何说下去？

眼看氛围僵了，南宫云立刻上前两步挽住了纳兰景，示意他冷静。

毕竟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要让纳兰凌露去做！

于是纳兰景深吸一口气，道：“罢了，你只需要记住，为父让你遵从的事情，你只需要乖乖按照要求做便是了！”

真是枉费了他这两年大把大把的银子，那凌府果然是乡野之地，连个现成的套路都用不上，还累得二皇子亲自出马，竟都没将这丫头给调教好！

他甩了甩袖子，也不想等纳兰凌露的回答，大步朝着正厅走去。

纳兰凌露本想追上去反驳几句，又碍于老夫人还在自己身后有些紧张的喘息，心一软便慢下来，等着老夫人跟上来才扶着她。

“凌儿，你莫要听你爹爹的，他若是敢逼着你嫁出去，祖母便与他拼命！”

老人的手紧紧捏着纳兰凌露的手腕，像是在给她打气一样：“放心，祖母还有这条命可以用来护着你！”

纳兰凌露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在现代，她那复杂的家庭导致父母双方的家族都在明争暗斗，虽说小时候勉强也算有个童年吧，但双方长辈斗得厉害，明面上对她呵护备至，实际上却都在利用她探听对方的消息。

真正疼她爱她从没利用她的人，便只有爷爷……

此刻被老人这样紧紧的用力呵护着，竟让她有一种鼻子发酸的感觉。

“嗯！”

纳兰凌露应了一声，反手握住老夫人的手腕，顺便替老人家把了个平安脉。

还好，祖母身体是正常衰老，没什么大毛病。

不过这时代五十出头的人就老成了这样，也需要调理调理，回头她再想办法说服老人家养养生，延长点寿命是没问题的。

家宴设在正厅。

一行人鱼贯进入后按照原有的位置坐下，纳兰灵舞率先坐在了小辈的首位上，倒是纳兰灵雪犹豫了一番，稍微往后退了一个座位想给纳兰凌露留个空。

然而纳兰灵舞发现了她的意图，用力扯了她一把将她拽上前。

排第三个座位的四小姐纳兰灵羽都已经走在了自己的作为旁边，见纳兰灵舞与纳兰灵雪的动作，忽地意识到什么，干脆果断地退半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以往每年的年宴，纳兰灵雪都会因为太冷生病而缺席，所以之前的的座位纳兰凌露都是刚好坐在纳兰灵雪的位置上，但现在……

纳兰灵羽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大姐姐这次回来与上一次年宴的时候见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念头还没转完，就见纳兰凌露将老夫人一直扶在了首座的左边坐下来，这才转身，在纳兰灵舞尚未落座的下一秒，一把将她的椅子扯到自己屁股底下。

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就见纳兰灵舞正在缓缓落座的姿势尚未来得及落实，便一个屁墩直接砸在地上。

纳兰灵舞已经意识到不对但是身体反应不过来，一霎间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继而屁股赘实的疼痛传来。

再回过神她人已躺在了地上，顿时一脸死灰。

纳兰灵羽：“……”

不行了快要憋不住了，为什么突然好想笑？

众人齐齐愣了，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纳兰灵舞挣扎了几秒，紧接着，南宫云三两步赶过来伸手扶起了她：“雪儿，你没事吧？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接着转头就要喊医生，但这次纳兰凌露早有准备，立刻“纠正”她道：“母亲大概是认错了，摔着的是二妹妹呢，你看她正要坐在我身后啊，三妹妹都已经坐稳了在第三个位置上！”

纳兰景赶紧蹙眉呵斥：“又乱说话，你母亲她还能分不清自己的女儿谁是谁吗？”

纳兰凌露：“？？？”

这是要在大庭广众下都坚持鱼目混珠的意思？

她朝老夫人看去，却见老夫人一脸疑惑，盯着端坐的纳兰灵雪打量了几秒。

“凌儿，她们姐妹可能是坐错了位置，你看舞儿她右边胳膊干干净净的，但是雪儿之前在祠堂摔着的时候，右手胳膊蹭着了些许香灰，如今那香灰的痕迹还在，所以又摔着的的确是雪儿呢！”

纳兰凌露：“……”

她之前倒是没注意到这点，看来老夫人的眼睛倒也不是那么昏花？

于是她一脸无辜的歪着头指了指纳兰灵雪身后的丫鬟：“可是祖母啊，这丫鬟也是三妹妹的丫鬟吧？我们会认错二妹妹和三妹妹那是情理之中，但二妹妹和三妹妹怎么可能认错自家的丫鬟呢？”

顿了顿，就连声音都染上了疑惑：“她们可是从出了祠堂就一路跟着自家主子走进来的呀？若跟错了，难道二妹妹和三妹妹都不会纠正吗？这要是吃饭的时候也伺候错了……”

虽说丫鬟嬷嬷不能进祠堂，但进正厅布菜却是需要一直跟着伺候自家主子的，若是跟错了人，又怎么会知道别个丫鬟的主子喜好的菜呢？

在场的人都跟着纳兰凌露想到了一块去。

如果说这两人能轻易就换了丫鬟婆子伺候，岂不是证明了两人经常在互换身份？

这问题可就有些大条了！

南宫云也懵了，不敢再轻易开口，否则若是让人扒出来她经常以纳兰灵雪来替纳兰灵舞顶缸，便是十张嘴也说不清。

就在这氛围尬住之际，坐在南宫云身旁的虞夫人开口了：

“咱侯府的这双女儿啊，从小便生得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便是当年……妾身也分辨不出谁是谁！”

说着，捂唇轻笑了一声，又道：“不过妾可是记得清楚，我们三小姐尚未满两岁便有了对颜色的辨别，格外亲睐那青草般的浅浅碧绿之色，非缠着妾身将她所有的鞋子后跟处都绣上两根草！”

忽地叹息一声：“也不知三小姐如今还有没有这样的习惯呢！”

虞夫人在侯府的身份颇为特殊。

她是卫国公府的庶女虞紫，后因当家主母病逝，她的娘亲被扶正，继而成为了嫡次女，接着就被选入朝南苑第二十七届贵女之一。

在朝南苑号称第一名媛。

原本与定远侯府的小世子定了亲，谁料次年那小世子不知为何跑去了边境，在战场上意外身亡。

伺候，虞紫被冠上克夫的说辞，迟迟没能再议亲，最后年纪大了不得不放弃正室之位入了兰宁侯府。

好在当初纳兰景也是极其喜欢她，且尊她第一名媛的身份，让侯府众人称她为夫人。

不过也因此，南宫云当年入府才会在第一时间将她作为对手，一言不合就抢了她女儿作为对自己地位的试探。

这件事也让纳兰景觉着欠了虞紫，所以更是对她包容许多。

听闻她突然开口说这番话，虽然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但纳兰景眉头紧锁但也没开口训斥她，只是转脸将目光落在了纳兰灵雪身上，警告般的瞪了两下。

虞夫人能开口替纳兰灵雪说这么些话，也是她能为女儿做出的极限。

至于纳兰灵雪本人敢不敢开口与纳兰景和南宫云对着干，这还得看她自己。

正厅氛围又冷了几度，南宫云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在这府里横行霸道猖狂张扬，但对这一双抢来的女儿却算是用心，即便纳兰灵雪那性子她不喜，也从没有对她半点不好。

并且从小就辛辛苦苦给洗脑：姐姐的路是一定要往上走的，她纳兰灵雪只需要在下面撑着，只要姐姐好便一切都好，姐姐走到高处自然会护着她！

所以她觉着纳兰灵雪无论如何都不会与自己对着干。

哪怕虞夫人开口替她指明了方向，她大概也是不敢替自己洗清这么点无关紧要的黑历史吧？

于是南宫云打算将这个错误习惯性的再放在纳兰灵雪头上，反正她只需要做纳兰灵舞的影子就够了。

她扶着纳兰灵舞打算让她坐回纳兰灵雪的位置上——毕竟在这个尴尬时刻快速坐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已经顾不上与纳兰凌露抢那第一个座位了。

这会儿想也知道她是不会干的，再闹腾起来岂不是更乱？

谁知，南宫云几个眼神瞪过去纳兰灵雪都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舞儿你干什么呢？既然位置都坐错了就赶紧换回来啊，没见着你妹妹身体不适吗？这都摔两次了！”

却见纳兰灵雪唇角噙着一丝冷冷清清的浅笑，忽地往后一靠，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脚。

“母亲，我是纳兰灵雪！您今日一直都认错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