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段时间, 章明信都没有再打扰张一莹，只是在张一莹短信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办离婚的时候，章明信一直找借口敷衍。

腊月底, 南港市迎来一场雨夹雪, 雨水夹杂着冰粒子，砸在脸上，孙厚站在车前，双手掏兜，耐心的等候张一莹。

十几分钟后, 孙厚肩头微微湿润，才看见张一莹不慌不忙的出来。

张一莹本来不想出来, 不过孙厚不打招呼就过来，等在外面不愿意走，有些执着，张一莹只能半愿意半胁迫的出来。

孙厚耐心很足, 对她浅笑，等她走到车前, 拉开门，请张一莹上车。

张一莹迟疑，“去哪？天太冷了，我不想大晚上四处跑……”

孙厚说：“就算哪里也不去，在车里坐坐也得先上车, ”他扫向张一莹腿上这件白色的针织包臀裙，“你穿着裙子，我们这样说话, 肯定很冷。”

冷确实是冷, 张一莹没理由拒接, 弯腰上车。

孙厚从前面绕到驾驶座，把车内的暖气调高，看了看张一莹：“我最近几天不在南港，去外地出差了，上午刚回来。”

“哦，我说最近怎么没动静。”张一莹敷衍。

孙厚又看看她，“附近有咖啡店吗？我们过去坐坐？”

张一莹有心事，不想憋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淡淡的笑：“孙先生，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对于一个第一次婚姻失败的人来说，除非遇见很合适的，否则我是不考虑再婚的……”

孙厚的心思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脸上有些尴尬。

“我理解。”

张一莹却说：“你不理解……我已经有孩子了，老有所依，有没有婚姻对我来说，不再是一件很迫切的事，以后就随缘了。”

孙厚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半晌才松了口气，问：“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张一莹侧头看了看外面，想了一下应该怎么样表达，然后才说：“婚姻家庭从来都是男人的避风港，不是女人的避风港，女人在婚姻中的付出，实在太多了，所以男人年龄越大越想结婚，女人年龄越大，越不想结婚，离异的女人只要有经济能力，一般都不会轻易选择再婚，而离异的男人，总是那么迫切的再找下一个安乐窝……”

孙厚听到这里拧起眉。

只说：“看样子，这段婚姻对你伤害不轻。”

张一莹说：“是啊，所以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目前为止，我想不到婚姻为我提供的价值……反倒是，一直在降低我的生活质量。”

“……”

两人谈的问题太有深度，气氛往越来越压抑的方向走，孙厚静静的看着张一莹，忽然转开视线，岔开话题:“话不要说太绝，以后的事走一步是一步，如果你是想吓唬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不是厦大（吓大）的……我们聊点儿别的吧？”

张一莹沉默了会儿才说：“聊点儿什么？”

“你想聊什么，我就陪你聊什么。”

“……”

尽管孙厚对她的心思很直白，但是张一莹也还没离婚，就算是章明信背叛在先，张一莹频繁跟一个男人约会，也不光鲜吗，她不想晚节不保，给章明信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的机会，好在孙厚也是有阅历，知礼节的人，两人都很注意分寸。

这晚前半段谈话氛围压抑，后半段相谈甚欢。

张一莹还是跟孙厚去了附近咖啡馆，两人找了个靠窗位置，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

十点半，孙厚送张一莹回家，雨还在继续，天气太冷，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油漆路又湿又滑，寒风顺着张一莹小腿往上钻。

她推开车门下来，孙厚笑着送她，还在讲刚才没讲完的某个姐姐：“……她说回来的时候老公在高速上很困，让她在一边说话提神，说一般话题没有用，说有用的，俩人说着说着就吵架……”

“什么话题，一说就吵架？”

“说她老公的妈。”

张一莹笑出声，“你讲的这件事，信息量……”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张一莹就看见一个熟悉身影出现，直奔他们过来，她来不及反映，孙厚的衣领被揪住，紧接着一声拳头砸在脸上的声音，章明信竟然动了手！

孙厚跟章明信身高相差无几，准确来说还比章明信高几厘米，章明信书生气重，而孙厚肩背相对宽厚，本来，两人真刀真枪的打，章明信不一定能够占据上风，眼下章明信偷袭，孙厚没防备，自然被打了一个趔趄。

他往后退几步，还是没站稳，朝地面跌下去，而章明信紧追不舍，两人各不相让的扭打起来。

张一莹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以后，扔下包，去拉章明信，咬牙低吼：“你他妈的，发什么风——”

章明信被方才看见张一莹又从孙厚车上下来，被冲昏头脑才动的手，听见张一莹怒吼，生气的拉他，这才收手，站起来，怒目盯着孙厚。

孙厚也站起来，裤子上，外套上，沾地的部位全是水，0c左右，冰冷的雨水，掌心火辣辣的，他低头一看，刚才剧烈冲击，他为了缓冲倒地，用手掌撑在地上，不小心摩擦破皮，鲜红的雪珠子冒出来。

孙厚抬眼看了一下章明信，淡淡说：“兄弟，都什么世道了，你敢动手打人，信不信我报警把你逮进去？”

张一莹觉得抱歉，垂下眼：“抱歉，孙先生。”

孙厚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张一莹这个态度，只好认了。

章明信却一把拉住张一莹的手，“你说，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张一莹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狠狠的看着他，“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像你一样！”

说罢丢下两人甩手就走，章明信跟上去，孙厚抬了抬脚，意识到自己现在毫无立场，只能远远看着，几秒后上车离开。

张一莹一开始请冯庭帮自己的时候，确实还没有离婚的魄力，那个时候一边觉得日子难捱，一边不甘心，这段时间，张一莹发现，轻松很多，对婚姻看开看淡，对章明信，也不再有那么深的执念。

她换了一件居家服，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母亲故意借口出去，留给二人说话的时间。

章明信进屋看完孩子，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刚才打人的劲儿过去，现在又开始声泪俱下的服软。

张一莹看着，不仅不心疼，还觉得扬眉吐气，觉得爽，觉得好笑。

甚至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着章明信录像。

语气轻飘飘的说：“呦，哭那么痛，你是怎么了？”

章明信被如此羞辱，低下头闷不吭声。

张一莹：“怎么不说话？”

章明信终于忍不住：“莹莹，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一莹说：“录像啊，以后孩子问起来，为什么别人有爸爸陪着，他没有，我就把视频拿出来，告诉他原因。”

“……”

章明信不知道说什么，悔恨的泪水又流下来，他低低的说：“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全部都告诉你，不过没发生的事，确实没发生……”

张一莹听到这有些生气，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歪着头看他。

问：“你真不想离婚？”

章明信红着眼眶点头：“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孩子，我以后一定好好弥补你，好不好？？”

张一莹深吸了口气，沉吟再三，起身去卧室，几分钟后出来，手里多了一张a4纸，还有一支黑色签字笔。

把纸和笔递给章明信。

“想让我原谅你？”

章明信接过来纸笔，不知道干什么用，张一莹点了点下巴：“你写一封忏悔书，把自己出轨的事实，一五一十，用自述的口吻，写清楚。”

说完以后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拿出红色印尼，“写完我看看，满意的话，你再按手印。”

章明信抬头，“写下来？”

张一莹扬起眉，“是啊，空口无凭，当然要写下来。”

“写下来你就原谅我？”

“看你表现。”

章明信这段时间被逼到份上，实在走投无路，眼下别说忏悔书，就算写遗书，老婆孩子能回到身边，他都愿意。

于是二话不说，捏起逼就写。

张一莹在一边淡淡看着，有些事其实她早就预料到，白纸黑字写出来，心里自然不会没任何感受。

不过还是理智下来，模棱两可的点，直接指出来，让他重新，写完以后，捏着下巴审阅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拿a4纸，让章明信誊写下来，最后按手印，她满意的看着，点点头。

把悔过书收起来，在章明信期期艾艾的眼神注视下。

笑了笑，又拿出一份协议，递到章明信眼前。

“把这个也签了，我就带着宝宝回家，原谅你。”

章明信低头一看，文件上写着：“婚内财产协议书”。

章明信眨了眨眼，抖着手，迟迟没有下笔。

张一莹这个时候却忽然红了眼眶，哭哭啼啼的指控他——

“你看，我还以为你多有诚意，多想挽回我……”

“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我只是现在没有安全感了，是你伤害我，我才这样的……”

“你认识我那么久，我什么时候把钱看得很重过，我只是想好好维护这个家，只要你签字，我和宝宝明天就回去，如果你这样都做不到，只能说明你不够爱我……我在你心里，可有可无……”

章明信被指责，心中愧疚更深，“我以后会好好弥补你的，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