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唤醒了那些个正在为了喝粥而什么也可以不顾的难民们。

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是去祁府的粥铺前受过恩惠的。

而又有小部分人，是曾经接过祁染染亲手为他们舀出一碗热乎乎的浓稠的白米粥，又含着微笑亲手将白瓷碗递到他们手中的。

被大娘这么一喊。

难民们中的这些人难免有些难为情。

他们狠狠心，咬咬牙，伸手摸了摸自己空得几乎要凹进去的肚子，下了很难的决心。

大不了今儿个就不领粥了，先去将祁家大姑娘究竟为何跪在众人面前一事，问个清楚明白！

难民们浩浩荡荡的架势着实将虞婧羽吓了一跳。

刚刚听见那个穿着破烂的大娘竟然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称呼祁染染为“神仙姑娘”的时候，虞婧羽心中是有些嫉妒的。

她今儿个不也在此处布善好施了吗？怎么不见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叫她一声“神仙姑娘”？

而此时看着那些难民的身影拉帮结派，正快速地向这边走来，虞婧羽心中就已经只剩下害怕了。

因为虞婧羽知道，这些人都是帮着祁染染的。

是受过祁染染的恩惠的。

她垂眸看了祁染染一眼。

而从虞婧羽的角度，她只能看见祁染染巍然不动的样子，跪在地上的身姿连晃动都不曾，仿佛是根本没有受到这些难民们的影响。

比她镇定多了，就算是虞婧羽本人，这也是不可否认的。

“陆王爷，国公府是否该准许江南本地的世家大族，以及商户人家在此布设粥铺呢？”祁染染抬起头来，眼神是异常的坚定。

坚定得让人觉得，仿佛祁染染心中是有一份救济天下的信仰的，她相信能靠自己的力量，改善难民们的生活，尽管她是一介女子之身。

陆宥是直接跟祁染染的这个眼神对视的那一个，自然受到的震动是最大的。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仿佛在思考一般，对这个问题不言语，不作答。

而说出口的话，却是让祁染染从地上起来的，“祁家大姑娘不必如此，且起身，再与本王爷说话。”

不容置喙的语气，祁染染有点愣住，但迅速反应过来，借了珠儿的一点儿力，迅速站起来了。

她用余光瞥了陆宥一眼。

怎么回事？

若是按最佳的计划，应当是当难民们都了解了国公府的做法，并对此产生不满之后，自己再受命站起来。

如今难民倒是按着计划，在这个地点，这个时辰来了。

可就算是如此及时，这么好的机会，陆宥竟然是直接放过了？

陆宥其实知道最佳的时机，但比起那所谓的时机，他觉得还是先保全祁染染的膝盖比较妥当。

国公府这样的举措，就算是不用苦肉计，也已经足够令人反感。

果然，正如陆宥所料，在他们在这儿来来回回对话的功夫，那儿难民已经跟国公府带来的仆役们交谈了个遍。

国公府的那些仆役们本就被虞婧羽在府中，甚至是在府外对他们的奴役和苛责感到不满。

如今又是对难民们产生了同情心，反正在这等混乱的环境下，就算将刚刚跟祁家大姑娘之间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了，主子也是抓不到自己的。

有仆役抱着这样的想法，将难民们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倾倒出口了。

“岂有此理？我们也是有骨气的，这粥，我们不吃了！不吃了！”有义愤填膺的难民带头喊道，虽说是瘦骨嶙峋的模样，在喊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用到了身上的所有气力。

机会来了。

“陆王爷！”祁染染喊道，似乎是在催促这个主事的人说出一个处理的办法来。

然而这种催促，却是做给难民看的。

而陆宥的犹豫，却是做给国公府看的。

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竟是两边都保全，两边都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无论是想要让国公府退一步的祁染染，还是想治理赈灾的秩序，同时也不将对国公府的不满放在明面上的陆宥。

只见陆宥摇摇头，“国公府小小姐，你也看到了，这些民心与民愤。”

“本王绝不容许有这种折损我朝清明的事情发生！”

将这件事直接跟朝廷的清明扯上关系，就算是再愚笨的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威慑力。

这是直接将国公府的乌纱帽放在火架子上烤。

偏生陆宥说话的时机，又让人感觉，仿佛他是无意针对国公府的，只是碍于难民们的心意，以及祁染染的话术，而不得不做此说法一般。

虞婧羽也不是个傻的。

到了这个地步还没品出不对来，是不可能的。

难怪，虞婧羽想，怪不得自己刚刚还觉得陆宥的话术跟谁很相似呢！

原来是跟祁染染相似。

回忆起祁染染跟自己对峙的时候总是一种气定神闲，说话不见血的风格，虞婧羽冷笑一声。

倒是跟这位战神如出一辙。

她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自己是无法在众人面前翻盘了，但终究是无法在祁染染的面前弯下自己的腰来。

就在此时，陆瑾轩竟是到了。

“怎么？”陆瑾轩的面上虽然是温和的笑，但却让虞婧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总觉得五皇子是在生气的。

难民们经过这么些天，也知道陆瑾轩的身份了，君君臣臣的道理让他们稍微安静下来了。

陆宥转过身。

陆瑾轩仿佛这才看见陆宥也在似的，“见过皇叔。”

点点头，陆宥示意陆瑾轩不必多礼。

而两人如此的来回，个中的暗流涌动就无处探索了。

祁染染的眼神是闪烁的，若是她没有记错，这倒是所有重要角色全部在场的第一次。

好戏这才开始。

就算是四个人都站着，但就站着的距离和位置而言，倒是仿佛中间有一条明确的分割线。

一派，是陆瑾轩和虞婧羽。

另一派，则是陆宥和祁染染。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陆瑾轩先是给了虞婧羽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向陆宥看去一眼，眼底仿佛含着自惭，“今儿个皇侄来迟了，还请皇叔将发生之事向皇侄细细道来。”

而回应他的，却是陆宥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