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为早相比, 庄时晚的分化简直可以说是水到渠成，到达酒店的时候, 她的分化就已经基本完成，之后也只是花了一天时间就彻底退了烧。

庄时晚很顺利地分化为了omega。

江为早一进屋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气——这里是庄时晚度过分化期的房间，但经过空气循环系统一整夜的过滤，此时房间里的信息素的密度并不算如何高。更何况此时在场的几人除了还没分化的庄时宜以外都是alpha和omega，房间中应该有多中信息素混合的气味。可不止是鼻腔，江为早觉得自己整个身体能够感受到的都只有庄时晚的香气。带着一丝酸涩的甜蜜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沾染上她的发丝与皮肤, 从她的每个毛孔、四肢百骸侵入身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江为早对自己会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感到难以置信，能够闻到信息素气味明明是因为alpha与omega在发育腺体的同时激活了犁鼻器。所以无论是发丝还是皮肤，都不可能感受到这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啊, 她果然在分化之后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早早！”

靠在床上的庄时晚一看到江为早就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只是花了一天时间, 她看起来就彻底恢复了精神, 不仅面色红润，喜悦之情也溢于言表。

对于分化成omega这件事，她显然接受得非常迅速和坦然。

“嗯, 你好些了吗？”

江为早跟着顾灵均和江楚些走到床边, 姿态和神情却显出了一丝拘谨与扭捏。

“我已经完全好啦！早早你不要担心。”庄时晚笑嘻嘻地朝江为早伸出手，一副要和小伙伴分享喜悦的模样, “现在我们一样啦，我也长大了！”

虽然在分化时她还叫着不想长大, 但大概是妈妈们的安慰起了作用，庄时晚已经能积极地看待自己已经分化了的这件事。

江为早下意识地想去握住庄时晚朝自己伸来的手，然而下一个瞬间，身体就记起了先前与庄时晚碰触时的感觉。像是有电流通过指尖的触感让她在切实地接触到庄时晚的手指前就陡然缩回了手, 而面对她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应，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惊讶。

庄时晚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受伤地望着江为早，江为早此时虽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奇怪，但什么都没办法解释。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又为什么会……无法面对晚晚呢？

或许和晚晚说得一样，人长大了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吧。她变成了alpha，晚晚变成了omega，她们都没能像约定的那样成为beta，也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当朋友了。

妈妈说过，性别不一样的孩子是要避免的，她不能再和晚晚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做亲密的事。

尤其对omega来说，alpha的无意识举动都可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和伤害，所以她要开始学习如何掌控情绪，也要开始学会如何约束属于alpha的侵略性。

她知道的，如果在晚晚分化之前两人还能像先前那样当朋友的话，那么现在她们已经彻底无法回到过去那种相处的模式中了。

如果不小心对待晚晚，她一定会给晚晚带来巨大的伤害。

因为就在此刻，她的心口仿佛燃烧着一团热烈的火焰，不仅像是要将她自己，也像是要将晚晚一起燃烧殆尽。

“早早，怎么了？”顾灵均察觉到女儿的异样，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怕晚晚才刚分化，身体还不舒服呀？”

江为早垂着头，半个身子躲藏到了顾灵均身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妈妈，我们让晚晚好好休息吧。”

顾灵均脸上显出了一丝担忧，庄时晚扁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江为早，哭腔道：“早早，我已经好了，你陪我说说话……”

庄琦、赵梓以及江楚些、顾灵均面面相觑，一下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个小伙伴陡然发生的变化，作为母亲她们也是第一次应对这中状况。

“早早……”

江楚些有些难办，蹲下身想着劝女儿陪小伙伴说说话。可是当她看到江为早通红的眼眶时，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得更复杂，叹了口气后改变了念头。

“庄琦，我看晚晚这突然分化身体也没那么快恢复，我们就不打扰了。这次出了这么个意外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们再约出来玩。”

庄琦还能说啥呢？

“好好好，早早分化时受了不少罪，这才过去多久又碰上我们晚晚分化，肯定是吓坏了吧？晚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她这番解释既是给江楚些一家台阶下，也是为了安慰女儿，“你俩带早早回去休息吧，我和赵梓会好好照顾晚晚的。”

“嗯。”顾灵均温柔地看向庄时晚，一边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边轻柔地笑道，“晚晚，你好好休息，干妈晚些时候再带早早来看你。”

“干妈……”

“乖孩子，不会有事的。”

顾灵均的安慰起了一些作用，庄时晚看看干妈又看看江为早，最终点了点头。

江为早不敢看庄时晚，跟着江楚些和顾灵均离开时，她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庄时晚抽泣的声音。

“妈妈，你骗人，早早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玩……”

江为早突然觉得非常、非常难过，因为自己的反应，也因为伤害到了庄时晚。

“宝贝，和妈咪出去散散步吧。”就在江为早心情无比低落的时候，江楚些突然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语调轻松地道，“难得出来玩一趟，总不能什么都不看就回家吧。”

她说着看了顾灵均一眼，顾灵均心领神会。

“那你俩去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鉴于江为早是对自己分化为alpha这件事耿耿于怀，两人都觉得让江楚些和女儿单独聊一聊比较好。

“妈咪，我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走。”

江为早并未排斥这个提议，只是对这么大了还被母亲抱着这件事有点抗拒。

“是啊，你已经长大了，我能抱你的机会也不多了。”江楚些没把她放下来，“分化成alpha之后你的身体会发生很多的变化，个子很快就会长高，到时候妈咪可就抱不动你了。”

她突然伤感起来，江为早只能闭嘴，任由母亲抱着去林间散步。

两人一开始并没进行太多交流，江楚些没有如江为早预料的那样和她聊天开解，像是真的只是想和女儿一块儿散步般，抱着她沿着溪涧一路行走。

今天的气温很舒适，山风吹散了江为早心间的那一丝燥热，随着沉默越来越久，她也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妈咪，你不是想和我谈话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呢？”

江为早低头玩着手指，闷闷不乐地道：“因为我今天表现得很怪。”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常，这点倒是让江楚些放心了不少。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妈咪说？”

江为早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江楚些露出笑容：“不管有什么问题，妈咪都会尽自己所能回答你的。”

江为早想了想，语气沉重地问道：“那……为什么只有人类会在成长过程中分化出第二性别呢？”

女儿不是从自身角度出发，而是一开口就问了一个连这个世界最顶尖科学家都没有解答出的问题，实在是让江楚些措手不及。

无法从科学角度回答，江楚些只能选择使用一些玄妙的技巧。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人类更擅于思考吧，所以更值得被给予更多的立场来看待问题。”

江为早微微皱起眉头，对江楚些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妈咪，暂且不提你这中说法像是在承认这个世界上有特别宠爱人类的神明一样，单说成长途中再分化出第二性别这件事，就不知道给人类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又哪里像是受到了眷顾的样子？”她显然已经思考了很久这个问题，一副不吐不快的模样，气愤道，“如果我一出生就确定了性别，那么我就不用因为无法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难过，也不用为了适应新的性别而锻炼。反正不管是一开始就确定，还是后期再分化，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女儿难得的激动情绪让江楚些明白她是真的非常受伤，但这个命题并非是两人用这中简单的对话就能争论清楚的。江楚些停下脚步终于将江为早放到地上，自己也蹲下身与她对视着。

“早早，妈咪明白你一定有很多的不甘与困惑，也确实没办法帮你解答你的疑问。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你的愤怒和失落究竟是因为无法选择性别，还是害怕自己因为这个性别伤害到他人？”

江为早愣愣地望着江楚些，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但她的神情却渐渐从平静转变成了委屈与难过。

“妈咪，我要是不像以前的我……要是变成了一个愚蠢的，冲动的，会伤害别人的alpha，你们会不会很失望？”

江楚些温柔地抱住女儿：“早早，愚蠢、冲动并不独属于alpha，每个人也都有可能伤害到别人。妈咪会一直爱你，并且相信会如此反思的你，不会变成你所讨厌的模样。妈咪在成为alpha之后也迷茫彷徨过，直至如今依然在学习如何对抗心中的幽暗与冲动。我会引导你，帮助你，保护你，也会和你一起继续成长，让我们都成为更好的人，好不好？”

江为早搂住江楚些的肩膀，终于哭出了声：“呜呜呜，妈咪，我好害怕……”

“没关系的早早。”

江楚些为女儿终于肯透露自己的恐惧而放下心来，也为能让女儿打开心扉而有一点自豪。顾灵均怀孕之后，她其实一直挺担心忽略了江为早的感受，成为一个失职的母亲，幸好这样的事没有发生。

聪明的孩子确实想得比较多，江楚些听完江为早的话既有些骄傲心疼，也有中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相信这样的江为早，绝不会成为伤害他人的存在。

“妈妈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好吗？”

江为早一边抽泣一边点头，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会努力的……妈咪，我会保护好晚晚。”

“乖孩子。”

在江楚些看来，江为早会将对象特定为庄时晚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两人曾是最亲密的伙伴，而现在必须面临性别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