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曹馨予终于缓过来的时候。

一个稍显稚气的男孩子满脸微笑看着她，开口道："曹总编，这就是我偷偷打通关系去采访以后的全部录音，算是独家了吧，全在这里了，交给你，发不发都由你来决定。"

曹馨予苦笑："不好意思，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总编了，你大可不必这样，我很感谢你，你能把这个资料拿给我，我——不好意思，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男孩坐正了身子，微微一笑："哦，我叫于一辰，是《都市精英》的摄影师兼记者，你走的时候我才进去不满三个月。"

曹馨予颇觉脸红，人家都进去《都市精英》三个月了，她不但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在电话里给自己解释了一番不说，刚刚在这个咖啡厅坐下来的时候还说从来没见过人家，还让他给重新说一遍他的身份，出示他的名片，看了好几次才能确认他没骗她。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好意思，那时候有点忙，为了辞职的事情，我真的——我真的记不住你。"

曹馨予急忙辩解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诱人的可爱与娇羞，看得于一辰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注意到他非同寻常的眼神，就摸一下自己的脸，尴尬问道："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不是，不是——"他忙摆手，脸红到脖子根，"我只是，反正我今天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录音，我都送给你，就当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吧，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多为你担心，那时候还不知道中毒的人是你，我只是看到常石韦的名字，感觉有点熟悉，所以我就去查了，果真是你，只是后来我去医院想看望一下你的时候，你就出院了。"

于一辰不好意思摸一下头。

曹馨予讶异不已，她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被一个陌生人如此惦记着。

据于一辰说，她离开前的那三个月就是他在《都市精英》的实习期，现在已经成为那里的正式员工了。

"我...请问你认识我吗？"

"认识呀！你就是我们的总编！实**那三个月一直看你曾经发表过的文章来着，我一直感觉你离开实在是太可惜了，你的文章一直是读者喜欢看的，荤素搭配，轻松活泼，严肃中不乏幽默，其中还渗透了自己的见解，以及对读者比较中肯的引导，你看看现在的人写文章都讲究那种肉的噱头，怎么劲爆怎么吸引别人眼球怎么写，怎么**怎么写，描述完了就算了，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的文章会给读者和给这个社会造成的影响，丝毫没有责任感。"

于一辰看起来有些**，曹馨予只是微笑着看他，毕竟她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一个阶段，只有她自己知晓，其实她自己曾经写出来的东西，也根本不是她真正想写的。

他知道自己说多了，脸又开始变得通红。

"不好意思，我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我...我是到杂志社才认识你的，那时候听说你的男朋友就是常石韦，所以——"

曹馨予好一阵感动，"你这么关心我，还真是难得，自从我离开后，杂志社几乎没有一个人给我打电话。"

于一辰张张嘴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曹馨予见状问道："你还想说什么吗？"

"没...没事，你现在身体好点没有？"

"已经没事了，全好了，这不在跟你说话吗？"她笑了笑，试图驱散内心的沉郁。

他下意识再次摸摸头，笑了笑："也是...那，你对法院的处置怎么看？"

曹馨予顿了一下，本不想把这些话告诉一个陌生人，但于一辰现在于她来说可不是一个陌生人，便诚实道："不瞒你说，我想跟法院求情，毕竟我现在还活生生在这儿，而且，他这样对我是有原因的，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我当初对不起他，就是因为那个拆迁事件，把他奶奶给害死了，所以——"

"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也觉得他应该轻判。"于一辰有些激动地打断道。

曹馨予疑惑地看着她，讪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难道你觉得杀人**还能讲人情吗？"

"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于一辰忙摆手，沉吟一下，继续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于一辰的脸恢复严肃，他严肃起来颇为成熟。

"你问吧，我能告诉你的，一定不会隐瞒。"

"我听说当初害死他奶奶的是萧氏集团的总裁萧衍晖是吗？"

曹馨予一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于一辰继续道："当初的新闻说最后的审判结果他没罪，是老人家不小心从窗户里摔下来致死的，与萧氏集团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后来还是人心惶惶，加上那老人死了以后还闹鬼，大多数人就都搬走了，只有一户人家有异议的，是不是这样？"

"差不多是这样。"曹馨予自己也是当局者迷。

"那户人家就是死了老人的常石韦的家，他们做钉子户做了很久，一直都不肯动，后来是你去帮忙劝说他们搬走的是吗？"

"是的。"曹馨予承认，当初是她劝说常石韦一家搬走的。只是当时常石韦不在家，他家人同意签字搬走的。不知道当时他在家会是怎样的结果，会不会同意搬走还是要继续做反抗到底的钉子户，又会不会酿成今天对她的深仇大恨要将她处之而后快而他现在锒铛入狱的结果...

这一切都如同命中注定一样不可思议，也让人惶恐不安。

时至今日，她想起往事的时候，内心还是充满恐惧和愧疚的。

虽说没证据表明老人是他杀，但是即便老人是自杀的，她觉得自己就是间接的杀人**。往事重提，原来她还是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她好想于一辰这个孩子能停下来，别逼她回忆了。

"可是我还听说，这一切都是那个萧衍晖一手策划的，不知曹总编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于一辰循循善诱。

曹馨予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实话告诉你吧，曹总编，我之前听说你一直都没停过去调查那件事情，在你走后，我有悄悄地调查，不知道你现在停下来没有？或者你查到什么没有？"

曹馨予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好像于一辰在问她是不是当初动手把那老人推下去的**一样不知所措，"你继续说。"

于一辰翻找自己的包包，拿出一份干净整洁的文件，语气颇为兴奋，像是在像曹馨予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以期获得夸奖似的道："这是我最近搜集到的一份最新的资料，你看看。"

曹馨予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开。

于一辰还在作兴奋的解说："根据资料显示，当时的新闻并没有报道出来头一个发布出闹鬼谣言的人是谁，我找一个在这方面能力不错的朋友帮忙通过几天的搜查，终于找到了，那个人如实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并且说他当时并不想说假话，他也想跟着大家一起反抗，只是有人花大价钱让他这么干，好让租户都干脆点儿搬出来，那价钱比他拆迁后得到的补偿多出三倍，于是他一时财迷心窍，就帮忙传出了闹鬼这个谣言，当初他为了这个谣言的可信度，还在深更半夜爬到那老人家自杀的窗户那里白衣飘飘戴着假发装神弄鬼，吓得大家彻夜难眠，也是他才导致了大家在那夜之后一哄而散，让萧氏集团坐收渔利。"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顾及曹馨予因为看了他给的材料，越看越苍白的脸，"遗憾的是，我们跟他软磨硬泡了一个多小时，他始终不肯说出唆使他的人的名字来，无论我们怎么问都不肯，他让我们去查，以我们的推断，萧氏集团出的嫌疑是最大的，他们当时出的补贴价钱简直就是清仓收废品的价钱，对于住户来说根本就不合理，只是当时人们都被所谓的鬼吓坏了，全签了合约，把地卖给萧氏集团，也是从那次开始，萧氏集团大发横财，现在的夜笙歌都不知道一夜给他们盈利多少，据说一夜之间的收益就能还清所有户主的补偿了，你说这天理何在？"

于一辰说到此处拍了一下桌子，把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曹馨予吓得几乎是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态，脸红地解释："不好意思，是我一时间太激动，我只是看不惯这些无良商家害人还吃肉不吐骨头而已，我——"

"行了，你别说了，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曹馨予站起来，她的脸色一阵莫名其妙的苍白。

于一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曹馨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拿着他的材料颇为慌张往门外走。

他忐忑地看着她的背影，手伸出来想叫停她，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愣愣地看着自己梦中女神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外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