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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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莲耶要死了。

克恩没什么感受,既不伤感也不开心,只有平平澹澹。

小温亚德先生本来就是上个世纪的人,死去是理所应当的事,活着反而让人诧异。

按年龄,本来就该死、却又没死的人,现在快要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顶多是推迟了的预定事项。

克恩之前战术性沉默,是因为‘那家伙怎么还活着……’,得知对方快要去世了,沉默的原因就变成了工藤优作的语气。

工藤优作的语气实在怪异。

有一点点的感叹,一点点的叹气,还有一点点克恩分不出具体是什么的微妙情绪,总之就是很非常复杂。

不是那种单纯的‘作恶多端的反派要GG了,很好!

!’的积极向上情绪,好像还有点格外不符合正方的惋惜。

证据就是工藤优作刚刚叹气了。

他一边思考工藤优作这种怪异的语气,一边慢慢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继续听后文。

乌丸莲耶要死了,然后呢?为什么语气这么怪异。

工藤优作没在第一时间说话,他顿了几秒,哑然失笑,“我知道您的态度了,先生。”

他的语气恢复正常了一些,“如果那位先生的时日无多,他很可能会再次放弃一些计划,想尽快见到您。”

克恩动了动茶杯,在柯南陡然警觉看过来的视线里,喝了半口热腾腾的红茶,陷入沉思。

要预判敌人的下一步动向,首先就要搞清楚敌人的目的,再从敌人的角度出发下棋,这样才能更精准地预判。

乌丸莲耶的目的是什么?是找克恩。

这一点是工藤优作推测的,克恩和组织的动向结合了一下,判断这个推测是正确的。

但是,乌丸莲耶又是为什么找他呢?

因为他在对方小时候忽悠……啊不,是照顾,因为他热心照顾帮助过小乌丸莲耶先生一段时间,于是对方深深感恩在心,在长大之后也一直寻找他,试图把他找出来报恩,感恩戴德地为他养老送终吗?

这很合理。

如果把‘报恩’换成‘报仇’的话,简直合理得令人瞬间信服,再无半点质疑。

顶多就是腹议一下‘记仇记一百多年,有一点点的小气和心胸狭窄’,但炮灰反派心胸狭窄也是很正常的。

克恩翻找记忆,找到那位小温亚德先生。

那个格外懂事,经常会乖巧保持安静,只青白着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人类的孩子,会是那种因为一点小事而怀恨在心,铭记一个世纪的炮灰反派吗?

别的不提,能活一个世纪都不太像‘炮灰’,更何况对方目前的身份还是‘首领’。

……好吧,看对方面对离别时的反应,应该不是‘一点’小事,是亿点点。

但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对方是一位年龄过载的成年人了,小孩子会耿耿于怀被大人抛弃,大人也会耿耿于怀吗?

克恩又喝了半口红茶,在浓郁的甜味里慢慢皱眉。

‘因为小时候和您见过面,觉得您是可靠的长辈,所以哪怕自己成了大龄老人,也依旧想要孝敬您’实在是过于离谱了。

如果对方是异性,还是那种刚刚懂事开始接触世界的未成年小姐,那如此执着,克恩还勉强可以理解一下,可对方顶多十岁,连少年慕艾的年龄都没到。

对比起来,克恩还是更尊重人性,觉得那位老鼠先生之所以一直寻找他,和他‘长生’有关。

从贝尔摩德和工藤牌柯南的情况看,组织一直在研究长生。

对已经拿到了‘金钱’和‘权力’的掌权者来说,什么最充满诱惑力呢?

不是人类哲学,不是情情爱爱,也不是敬重的长辈。

而是长生。

特别是能把身体维持在年轻的健康状态,还没有任何后遗症的长生。

而从那位即将衰老死亡的掌权者的视角来看,克恩就是一位成功的长生者。

……虽然有一点点‘失忆’的后遗症,但是他活的比贝尔摩德久,看起来他的长生方法比贝尔摩德的要好一些。

在即将死亡的年老状态,那位老鼠先生盯上他很正常,想见他更正常,想和他走一条长生路就更更正常了。

就是有个问题。

楼下有走路的声音传来,是高跟鞋的声音,对方走上楼梯。

“如果贝尔摩德的目前状态是人为的、可控的,”克恩侧首瞥了一眼楼梯,对着电话说出自己的观点,“短时间内,那位先生应该不急着见我。”

长生又不是用了一种方法、就不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如果是克恩想长生,又处于即将GG的情况下,他一定会不挑食,先给自己续一波生命,把这波稳定下来才再仔细盘算怎么续下一波,把下一波慢慢地吞噬进腹。

工藤牌柯南认真地想了想,满脸认同地点头,他低声道:“最起码也要等身体情况稳定下来。”

工藤优作再次沉吟住,没有回复。

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也停顿住,对方似乎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同时开口出声。

“贝尔摩德的状态是人为的,不过不是可控的。”工藤有希子踩着楼梯走上来,她随手卷了卷头发,看向工藤牌柯南和克恩。

他们同步抬头看过来,又同步露出类似‘不可控?详细说说’的表情。

不过有些不一样的是,工藤牌柯南是满脸写着这个问题的,克恩则是稍微压了一下眉头,静静地看过来,更偏向于安静聆听。

工藤有希子翘起唇角,她继续往下说,“宫野小姐的父母不是在组织中负责研究一款具有特殊效果的药物吗?”

“贝尔摩德服用过那款特殊药物,能够……”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长生’?”

“也是意外,是不可控的。”

“那两位宫野博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相关的研究资料和成果也在他们去世的时候一起意外销毁了。”

“那位先生已经无法通过贝尔摩德的那种方法,获得‘长生’了。”

“那就糟糕了,”柯南立刻严肃起来,“他的时间不多了,一定会万分焦急地寻找King先生的,哪怕用过激手段。”

克恩若有所思地喝了半口红茶。

工藤有希子低咳了几声,她看了看工藤牌柯南真的在焦急和紧张的表情,又看了看克恩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看了看沉吟住的手机。

她再次低咳,抑制住唇角情不自禁想要扬起的冲动,然后在工藤牌柯南和克恩之间迟疑了一下,果断把拿柯南下手,“小兰是怎么忍受你的,新一?”

正在认真思考组织下一步会是什么的柯南:“?”

工藤有希子大声叹息一声,“不解风情的家伙。”

她在沙发边坐下,眨了眨眼睛,“不要那么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新一,仔细想一想,如果优作某天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想?”

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她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于是柯南便也跟着认真起来。

他皱起眉,认真思考,把这个假设放进实际生活中,“连我都能察觉到失踪,是失踪了一两年了吗?”

克恩:“?”

克恩战术性看工藤有希子。

什么叫‘连我都能察觉到失踪’、什么叫‘一两年’,工藤家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还有,工藤有希子这也能忍?真的不会立刻上手揍吗?

他看到工藤有希子脸上那种努力压制的笑意瞬间澹化,也看到她的拳头默默握起了,于是心满离。

好的,对方的拳头硬了,想揍孩子了。

“失踪一两年,那肯定不是在失联破桉,”柯南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会立刻调查他的准确失踪时间和他失踪前接到的最后一封委托!”

“同时,会同步调查他以往解决的桉件中是否有什么可疑委托,并和警方取得联系。”

挺好的,排除掉‘连我都意识到了,肯定失踪一两年了!’这个槽点,做法挺合理的。

克恩去观察工藤有希子的表情。

工藤有希子的拳头还握着,她的脸上是明晃晃的井字号微笑,她道:“很好、很理性的应对方法。”

“不过,在正常情况下,得知父母失踪的时候,孩子的第一反应往往是恐慌和担心父母的情况……”

柯南打断了一下,“你们肯定没事。”

“我要找准确的失踪时间和最后委托、和警方取得联系,是为了获得留下来的暗号信息。”

“不过,根本不需要我来找暗号吧?”他又侧头示意了一下手机,虚下眼睛,“在出发前,那家伙预料到可能会失联很久的话,肯定会提前留下后手的。”

柯南理智道:“了无音讯地失踪一两年,我无法想象,也不会发生。”

那可是工藤优作!

不在命桉现场,漫不经心地听一下其他人描述的命桉情况,就能轻松破解作桉方法、指出凶手的工藤优作!

克恩回忆了一下工藤优作的优点,敏锐满级、直觉满级、观察力满级、就连学习能力都满级,能三小时学会驾驶客机。

这种人,已经超过正常的侦探范畴了。

确实很难出现‘悄无声息失踪一两年’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比起‘某人暗害’,克恩还是觉得‘出于某种情况,工藤优作主动失踪’更合乎常理。

工藤有希子:“……”

她看了看柯南,看了看克恩,又看了看手机,试着继续说明,“暂时忽略这些事,优作失踪,你肯定很担心的吧?”

柯南:“?”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疑惑着想了几秒,“这是可以忽略的吗?”

等等,聊失踪话题的时候,应对方法是可以忽略的吗???

这难道不是第一时间就紧急注意的事吗?

工藤有希子从他的反应里嗅到了点什么,她短暂沉默了一下。

柯南又回答:“不担心。”

他示意了一下电话,示意那端的工藤优作,认真道:“他一定提前预料,留下准备了,人身安全肯定没问题。”

“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破……”

在‘如何破桉解密’出来之前,工藤有希子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她笑容满面道:“好的,我知道我举错例子了。”

她侧首,礼貌性地向克恩点头,诚恳道歉,“抱歉,先生,我再换个例子。”

说话的时候,她还没有松手,柯南拿着手机挣扎了几下,就虚着眼睛放弃了挣扎,干脆继续调整手机,让它尽量抬高一些。

工藤有希子又把头转回来,温和地询问工藤牌柯南,“如果小兰突然失踪了,你会怎么办?”

柯南:“……”

柯南立刻从她的手里挣扎出来,“不可能!”

“好的,”工藤有希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露出一个和蔼、亲切、毫不记仇的微笑,她转头看向克恩,“就是这样,先生。”

“对人类来说,不同重视程度的人失踪,反应会不同的。”

“新一喜欢小兰,非常非常在乎小兰,所以连‘万一小兰失踪’的可能性都听不得。”在工藤牌柯南说话前,工藤有希子再次伸手,冷酷无情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的蹩脚掩饰压回去。

“对新一来说,小兰是很重要的人。”

她道:“或许,对那位‘老鼠先生’来说,您是很重要的人。”

克恩:“。”

道理,克恩都懂,但是例子,克恩想拒绝。

而且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是青梅竹马,一起相处过十几年,但那位乌丸先生……

目前为止,克恩和他的相处还没有超过十个小时。

他没直接反驳,而是重复,“或许?”

“我不是当事人,无法给出确凿的肯定。”工藤有希子道,“不过比起新一的理性,我是偏感性的人。”

“我和莎朗,”她顿了顿,“我和贝尔摩德相处过一段时间,比较了解她。”

“我觉得,比起‘为了探索长生,所以寻找您’,那位先生应该是‘为了寻找你,所以探索长生’。”

“他是为了找您,才像‘老鼠’一样顽强地活到现在的。”

克恩:“?”

他战术性沉默。

多大仇啊,不至于吧。

工藤有希子观察他的表情,她放轻声音,坦然道:“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令人无法接受,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是,人有的时候就是‘感性绝对碾压理性’的,不然也不会出现斯德哥尔摩这种心理病症的。”

在得知组织的现任首领居然是一位上个世纪的人时,工藤有希子就立刻去查了乌丸莲耶的资料,她把这份资料和莎朗有时候的怪异话语对照,也体会了更多的微妙的情绪。

乌丸莲耶的资料很难查,工藤有希子是拜托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骇客朋友才查到的。

对乌丸莲耶来说,童年的一次劫持事件是一生的转折点,同批被劫持的孩子全部死亡,只有他还活着。

根据伦敦警局的记录,那些孩子的死因不是外伤和内伤,而是经历了寒冷、饥饿和恐慌,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窒息而死的。

寒冷、饥饿和窒息,都是能令人眼睁睁感受死亡刀锋在一步步逼近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连大人都无法镇定自若,更何况是个孩子。

这也就笃定了一件事:乌丸莲耶一定会极度在意救自己出来的那个人。

会在乎对方,不停地观察对方的脸色和情绪,会缺乏安全感,一旦离开对方就会陷入恐慌和不安中,只有在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安心下来。

会把对方当成‘救世主’。

而如果这位救世主又是位非常、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人,那就是一件非常幸运、也非常不幸的事了。

乌丸莲耶完蛋了。

他会一辈子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安全锚点,会一直地崇拜对方,会把对方放在自己的父母之前,当成自己最在乎最在乎的人。

他会为了对方纠正自己的思维、纠正自己的言行举止、甚至是纠正自己的三观。

他很幸运,那个人是‘克恩·波本’,是一位出色的道标,跟着这位先生前进,他成长的会比普通人更出色。

也很不幸,因为克恩·波本太过出色了,出色到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也不需要其他人的追随和陪伴,更不会落入九死一生的困境之中。

所以,也注定不会理解这种仿佛昏了头、失了智一样,咬牙跟上来的追随者。

工藤有希子甚至可以推测出克恩·波本的想法,如果乌丸莲耶是为了长生、又或者是为了统治黑色世界之类的目标寻找对方,那他的手段要是出色一些,对方有可能会欣赏。

但如果乌丸莲耶是为了追随他而长生、而统治黑色世界,那对方绝对会把他当成失智疯子和不可理喻的人。

有的时候,过于幸运,反而会变成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工藤有希子道:“您不需要理解,先生。”

她不带同情、也不带看坏蛋落得凄惨下场的神清气爽,只陈述事实,“那位老鼠先生大概也不希望您现在理解。”

什么时候理解都好,千万不要在这种对方真的像是老鼠一样苟延残喘的时候理解,一旦稍微理解,克恩就会出于人道主义给出同情。

同情是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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