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林游坐在石台树荫下纳凉。

他的目光落在操场整齐的方队，有些遗憾，却也清净许多。

林游现在是散兵，不需要训练，但军训服装必须照例穿戴整齐。

“呐……林游同学，你今天怎么休息了……”

一道拘谨，怯怯的声音传来。

林游回首望去，是他的舍友董呈。

他扭捏地站在那，他的流海又黑又密，盖住他清秀的脸庞，流海下的目光投向地面。

董呈有先天性贫血，太阳下站得久了，就容易晕倒。他一开始就申请病假。

林游像个逃兵。

虽然在同一宿舍，林游却只和自来熟的莫小东打过交道。其他两位，晚上回宿舍才会遇见。

宿舍，只是用来住人的地方，在林游看来。

林游思绪回到当下，“我也跟教官请了病假。还是在这比较悠闲。”

“这样……我们正好做个伴呢……”

董呈微弱地都囔。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好像未经历变声期。

林游绝对没有冒犯他的意思，但董呈的确具有阴柔的一面。

他走到林游相邻的石台坐下。

他很安静，林游甚至不用担心沉默的空气压死二人。

两人一坐。就是大半个上午。

“林游同学，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再过不久，军训的其他人就要解散了，食堂肯定会很拥挤。”

董呈忽然说。

“说的也是呢。”

林游起身道：“不必用这么客气的称谓，也不要学小东那样用拉帮结派的词汇，可以用第二人称代词‘你’。”

“好的，林游……ni……”

董呈的口癖一时半会难以更改，林游作罢。

北大的食堂有多个，林游与董呈来到卖小份菜的学生餐厅。

“你想吃什么，我去排队。”董呈扭头问。

“我也想去看看菜品。”林游道。

想建立友谊，也不是单方面奉献的啊……

两人便一起去窗口查看，林游看见有卖现做的水煮鱼，便在此排队。

另一店的酱黄的烤鸭腿非常诱人，董呈在那排。那家店生意不错，排队的人多，董呈吊在末尾。

林游买好饭，先去找个位置坐下。

闻到水煮鱼辣椒流油的香气，林游胃口大开。

吃在半途，却不见董呈过来，林游提前说好位置。餐厅里，不会迷路。

林游放下碗快，赶到烤鸭店窗口查看，原来董呈似乎与高年级学生起了争执。

“说对不起就有用吗？这是我新买的AJ球鞋，全球限量款。被你踩到了，你要怎么赔！”

一名穿着篮球背心的高大男生，是大二的李纯良，他正大动肝火。

董呈神情慌张，呆滞地站着。

林游大步上前，拍了拍董呈肩膀，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他想要拌我，我躲闪不及，一不小心就踩着了……”

董呈无助地说。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只是把脚移开，你就想往上面踩。”

李纯良跋扈道，鼻孔翘到天上。

“这么说，你把脚放在他经过的地方？”林游诘问。

“是又怎样，他不会绕路吗？”

看见我的AJ球鞋，都给我闪到一边去，李纯良心想。

这个死大一仔，只是问下他是不是和大一的陆芯慈一个学院，他一声不吭。摔倒也是活该。

“那没事了。只能说，踩的好。”

林游冷冷道。

即便在大学，也会发生学生霸凌。像董呈这样文静瘦小的学生，很容易成为受害者。

“你再说一遍？”

李纯良仗着体态大，向林游逼来。

“我赌你不敢动手，北大的校规，学生斗殴视情节严重程度，给予记大过，或留校察看的处分。”

林游澹澹地说。对方身上的汗味，让他皱着眉。

李纯良流露不屑的眼神，讥讽道：“哭着鼻子告老师？可以啊。”

“哼，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林游反问道。

李纯良怒气攻心，但他的确没有办法。

好啊……学校里我动不了你，走出学校，妈的我废了你。

李纯良目露凶光，悻悻离开此处。

林游见烦人的家伙远去，他转向董呈，说：“快去买饭吧，你要我一直等你吗？”

董呈说了句谢谢，便去窗口买饭。

他端着大份的烤鸭饭走来，一坐下，就给林游夹了两片鸭腿肉，腼腆地说：“你也尝尝……”

林游犹豫片刻，还是把它吃下去。

“确实不赖。”

他接下董呈质朴的感谢。

饭毕，两人闲散地走在小路。

董呈神情疑惑，他问：“为什么你会搬来校规？如果你和那个人真打起来，他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怎么会？你不看那个家伙，长的像个黑猩猩一样。”

林游打趣道。

“可是连我们的教官，也被你打倒了呀……”

董呈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林游说着，正视董呈。

“……我那天碰巧看到。”

董呈目光没有闪躲。

“这样说有点肉麻。一个人真正的强大，是他的心灵。”

“那林游同学一定有最强大的心。”

“并非如此。”林游笑着解释，“我还认识一个比我更坚强的人。”

“这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你的‘师父’？”董呈愈发疑惑。

“emmmm……某种意义上讲，她的确教会我从前没有的东西。”林游道，“虽然那个人看起来比你还脆弱些，脑袋肯定不及你聪明。”

“比我还脆弱……老实说，我从出生就体质虚弱，长大过程少不了欺负，我拼命学习就是为大家看得起我。”

“可现在我感觉这种优势荡然无存……这里是北大呢。”

董呈神情低落。

沉默稍许。

董呈再次开口：“林游同学，起初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帅气高大，走到哪都不会被人看不起。现在……我才明白，最看不起我的，是我自己。”

林游保持不语，任董呈宣泄内心的情绪。

他原来也很健谈呢。

……

忽然，董呈仰起头，拨开遮住眼睛的厚流海，“林游同学，我能与你成为朋友吗？”

“才从现在开始？”

林游很疑惑。

之前算什么……

董呈腼腆地抿嘴笑了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