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无钱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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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娟,家,给你学费,你包哭了……”突然,耳边传来母亲的说话声,我转过身,只见头门口的母亲手拿着钱,微笑着向我走来。我揉揉眼睛,再看,母亲已经站到我的对面:“包哭了,妈给你钱,包嫌迟早,报名去。”

“妈!你……”眼泪模糊了双眼,嗓子像卡住了鱼刺,我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妈说包哭了,妈才个出去了,芒人都劝妈呢。人都说你书念的好,屋一时有难,过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时间不等人,把你再耽搁了,将来再后悔都寻不着地方。妈说你念去,不管明年咋样,今年有钱,你先念去,下个学期的事情,下个学期再说。说不定事情有了转机……”接过母亲手中的钱,我飞快的向学校跑去。

飞机厂垫付的手术费很快用完了,父亲吃药,打针,补充营养依然要继续。寻求解决问题,成了迫在眉捷的事情。然而势单力薄智商欠佳的母亲怎么也没办法进入飞机场的办公大楼,更没有方法推动问题的解决。面对压缩到不能再压缩的开销,面对嗷嗷待哺的我的姊妹三个,母亲用架子车拉着刚从医院出来的父亲,一路颠簸,踏上了赔偿索取之路。

日日食不裹腹的我和玉立,放学后像流浪儿一样徘徊在房门外,等候父母的归期。每每看到疲惫的母亲拉着浑身肿痛的父亲一步一步走回家,我的心像被撕烂了一样的疼。我恨自己是农民,恨自己是女孩子,恨自己年龄太小,恨当官的欺人太甚,恨亲戚本家都太无情,恨……。

无人照顾的玉娟被母亲送到了上坡外公家,请求“外婆”帮忙照看。然而疲累的母亲一回家,玉娟便立马回归,见到母亲的玉娟兴奋异常:整个晚上不是呀呀学语,就是又哭又闹,全家人谁也别想睡觉。极度疲累的父母面对哭闹、玩耍的玉娟头痛不已。

一连三天,父亲坐在炕上怒了,大声吼:“这上坡她婆瞎为咧!这明着是给咱帮忙呢,实际是害人呢!白天把娃哄着睡觉,她就自己轻省咧,晚上把娃送回来整人呢!咱这真个成了‘口含冰棱倒不出水!’说去,不敢说,不说肚子憋人很!这要真是她婆,看到咱屋现在这个样子,不说把娃留下自己照顾吧,也会尽量不让娃白天睡觉!这倒好,白天把娃放在她的热炕上喂些奶就睡着咧,她多省事!管你家晚上哪怕坐个透天亮呢!……”

然而,天亮了,母亲依然陪着笑脸,抱着玉娟去上坡外公家,求“外婆”照看。在外公家吃饭的日子,迟早不敢吭声,还得笑眯眯的看着每一个人的脸色。性硬的玉立,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去外公家吃那一顿饭食。心疼弟弟的我不得不和弟弟回家,打开窗户,翻窗而入,在煤油炉子上自食其力。“事多”成了我们饿肚子的的代名词。

眼看着夏忙到了,家里的巨额开支来了。走投无路的母亲,提着鸡蛋,带着玉娟,一趟趟奔走在派出所所长的家里。换油盐的鸡蛋没了,派出所所长给母亲了一项“恩惠”!五百元预支带回了家。在母亲出门的日子,父亲爬在炕边,依赖母亲临走时准备好煤油炉子,面条,菜叶,水,放在板凳上,靠近炕边,为我和弟弟做熟上午那一顿饭食。他眼巴巴的等着我玉立回家,扶着他去后院解手松散。

看着母亲欣喜的样子,父亲手里捧着那“五百元”大钞,他脸庞我分不清是喜还是忧:“咱一个农民都知道给派出所长送礼,想解决问题!你想人飞机场这么大的单位,会不给派出所送礼?!咱能送人的只有鸡蛋,还把累的浑身是汗,人飞机场不费吹灰之力拿出的东西是咱几十倍,甚至几百倍,这偏刃斧头剁定咧!”

母亲笑呵呵的说:“那咱有啥办法嘛,咱一个农民,只要人给钱把病看好了,咱就阿弥陀佛咧!咱现在这个情况,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就我一个农村妇女天天给派出所、飞机场跑,夯不动人,人是磨子,咱是驴,咱一天先围人nia转呢,说的好了,你给些钱,当前的难关过嘎,说的不好了,一天天白跑。你还当这钱是白给的嘛,是从你二次手术费里预支的,将来都从赔偿款中扣除,就这还是我百十个鸡蛋换的人情!”

父亲斜眼瞪母亲的恨意慢慢弱了,一点点成了犹豫,直至彻底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我知道这种不公平待遇父亲无可奈何!“农民”、“农民”我恨农民这个称谓,我恨农民的伸手无力,我恨……。突然一种无言的悲伤袭击着我的全身。我知道“恨”一分钱的作用也不起。

烈日下,狂风里,滚烫起伏的麦浪中我和母亲挥汗如雨,玉立抱着玉娟,照顾父亲,周日全家人齐心协力以农活为主。上学的日子,母亲在家照顾父亲,玉娟,为我们准备一日三餐。她算计着手里的每一分钱,为父亲增加营养,锻炼身体,哪里买种子便宜,什么东西可以废物再利用,就连父亲吃过的鸡蛋皮,母亲也要积攒着,洗干净,用锅烤干,碾碎用于补充“Ca”质;衣服破了,补一补,穿在身上,走在大街,爱美的她一脸的无所谓;担水,做饭、喂猪、喂鸡,扫院,缝补衣物,母亲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再也没有睡觉的时间,再也听不到头痛,困倦。虽然放学后有我和玉立帮助,她却是家里唯一的支柱。

父亲脾气小了,几乎听不到那狂呼滥吼的叫声,再也看不到随手打母亲的举动,即便母亲做出“愚蠢”的事情,父亲也学会了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压抑着怒火,低声告诉母亲她的过失。玉娟像长在玉立身上的一块肉,只要放学,玉立抱着妹妹游逛在村子的角角落落,寻找着他们姊妹俩的乐趣。而我成了母亲的最得力的帮手:农活,家务,且样样干在母亲前头。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似乎一切都是为了活着。

全村金黄的小麦三两天便在麦客的帮助下,悉数倒地。母亲带着我借来架子车,顶着毒辣的阳光,一车车的向场地运送麦捆,玉立抱着玉娟,站在水渠上,焦急的等候母亲,希望给孩子吃口奶,自己也好休息片刻。电灯下,不能行走的父亲被拉到场地,坐在高凳子上,向打麦机里一捆捆送着小麦,玉娟放在地上,玉立一个人抱着麦捆,向父亲运送,我和母亲拿着铁叉站在前面,一点点挑着柴草,搭着草堆。饥肠辘辘,人困马乏,回家来无一口吃食。什么本家,亲戚,我觉得我们家就像生活在世外桃园的独居户。

烈日炙烤,晒粮不发愁,可点种的玉米却一个个奄奄一息。拿钱排队开机井,灌溉玉米,有钱的,有人的,早早挽救下那一株株嫩弱的生命!无钱,无人的我们家眼睁睁的看着辛辛苦苦种好的玉米在烈日下煎熬。终于老天爷下雨了!广阔的田野中一行行,一列列的玉米苗就像准备接受检阅的军队,个个高大墨绿!唯独我们家的玉米却是爷爷孙子,大小各异,肥瘦不同,黄绿不一!大片的土地上找不到几株玉米。雨期前,家家户户都在拔玉米,定株距,而我和母亲却在大雨婆娑时捡起被丢掉的玉米苗,一株株栽植到我们的地里。虽然冻的哆嗦,雨水迷眼,脚底泥泞,但它却可以减少天晴之后大量的体力劳动,更能增加玉米苗的成活率。只是一切都是以我和母亲的生病为代价。

家里的窘境,让我看到了许许多多人情世故,更领悟了不少人生道理!它不但让我原谅了生性粗躁的母亲,更让我怜惜母亲。母亲近处无亲娘,远处亲娘除了责骂礼品不够丰富,教唆母亲离婚外,又能给母亲带来什么温暖?父亲若是高官显贵,他生病岂会如此狼狈!母亲可怜人,父亲人可怜,做为儿女的我能替他们改变些什么?如何改变?这些东西成了我内心深处常常考虑的问题。在家干活尽心,不让母亲再做回头事,节约自己手中的每一分钱,不乱花,不馋嘴;努力安排好该做的事情,不引发浪费;学习时努力,争取第一,彻底改变自己的生存命运和家庭命运,……。我发誓,我若有能力养家,一定让父母感受到最真实的“爱”!让他们伸直腰板,长出一口气,从此高昂着头做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父亲的骨头一点点长好了,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咬着牙一点点锻炼着。取钢板的时间到了,谁来照顾又成了现实的问题。全家人商量,手术安排在寒假,我可以再次入院照顾父亲。只是住院费又成了头疼的事情。母亲一次次骑着自行车,奔波在飞机场索取住院费的艰辛历程中。瓜子成了玉娟离开母亲不哭的法宝。五分钱的瓜子一大堆,父亲坐在炕上,一颗颗剥皮,一粒粒送进孩子的嘴里。

终于母亲拿回了住院的费用,初一寒假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我便进入医院,再一次担当起照顾父亲的职责。又一个一家两地的年关,又一次雪上加霜的经济压力,全家已经进入筋疲力尽的考验时期。压缩到无法再压缩的家庭消费,节俭到吃饭几乎只剩盐醋的日子,讨债的人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母亲脸上看不到半点的笑容,坐在医院的父亲长吁短叹,似乎家庭经济熬不到父亲腿好的时间。

开学了,我依然站在医院,遥望着新学校,新班级,心急如焚,怎么也冲不开理智控制的嘴。

父亲出院了,开学二十多天了,我和玉立站在院子,无望的看着父母的脸色。姐弟俩共五十元的学费,一筹莫展。眼看着门口同学背着书包来来回回,我的心像着火了一样的难受。一次次偷偷跑进校园,躲着熟人再偷偷溜回家,不让母亲难受。只是学校公布栏的大字让我久久难以忘怀。

贺慧娟同学,学校已经正式开学了,看到通知后,赶快来样报到!

贺慧娟同学,看到通知后,抓紧时间来校报到!

贺慧娟同学,务必来校一趟,有问题学校解决!

我没有想到,全乡唯一的初中,几千人的学校,我一个普通的学生竟能牵动学校的心!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心中的念想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烈,脑子几乎忘记了母亲的愁容,父亲的叹息。面对学校派来叫我返校的同学,我暗暗向她表示,当着母亲的面说出学校的通知,别只给我说完了事。

母亲送走我的信使,定定的看着我和玉立,来回踱步,不住的低声叹息。终于不吭声的走了,我的心一沉,失望的痛苦在体内升腾着,升腾着。什么活也不想干,不断的进进出出,焦急的等待母亲回家,想知道她出门真正的目的。

“猪日的沃模样些,到屋不停的转来转去弄啥呢!有本事,自己给自己借钱上学去,没本事就包上咧,你这是欺负我呢,来回到屋转啥呢!糟蹋我没有钱,叫你上不成学去!念你妈的屁呢!屋这么难的还想念书?人nia娃像你这么大,都给屋挣钱呢,咱一天光想着到学校念书去,一个滥屁女子识俩个字就行咧,想念书还没本事给自己弄钱去,你怕念你妈的屁呢!有本事自己给自己弄钱去!唉!羞先人呢,这日子咋过成这个样子咧!咋把我不死些,死了,啥就都看不见了!你家谁爱弄啥弄啥去,谁有本事,谁就活去,谁没本事了就跟我死去!……”房间里传来父亲锤胸顿足的吼骂声。

听到父亲声嘶力竭的哭骂声,我的心口像堵着块大石头,难受极了。“大男人”三个字在我的心里可笑之极!只是“有本事,自己给自己弄钱去!”却提醒了我。走出家门,站在街道,我该向谁张口?除了沾亲带故的人有可能外,谁会把钱借给我一个没有偿还能力的孩子?然而,数数自己家的亲人:大伯家,父亲生死边缘不闻不问,哪怕父亲拄着拐杖前往感谢出事那一夜的帮助,大伯就在简易的头门门楼下招待了父亲,大妈及其子女探出脑袋一眼过后,再无人出门!怎么可能借钱给我;二伯看到父亲病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他怎么会?五爷家的吝啬,父亲身体好帮忙时尚且如此,父亲病了,满口抱怨,满脸阴云,又怎么可能?四叔,外公,谁与自己称谓相符?我不敢想,却不得不想,想上学,借还有希望,不借只是呆在唉声叹气的家里。如果这样还谈什么改变命运!

咬着牙,收起自尊,我踏进了隔壁四叔家的门。四娘一脸的无辜:“你爸没到,我没有钱!”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丢脸无耐的我,去上坡外公家碰碰运气!外公家四个人,“外婆”三天一集卖凉皮,小姨日日编织地毯挣开销,舅舅跟着二姨夫窑厂烧砖有收入。外公站在集市是公干的经纪人。

“爷,爷!”进门的我大声呼唤,家里静悄悄的,无人一应声。我忐忑不安的向里走着,走着,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厚下来脸皮,却扑空。探着脑袋,斜视到炕头睡觉的外公。心中一喜,快步走近,大声唤醒。

“慧娟,有啥事呢?”外公一脸的惊奇。

“爷,学校都开学一个月了,我还没有钱报名,我想找你借点学费!”看着外公的表情,我心里透过一丝失望,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借学费?多钱?”外公坐起身,一脸的懵懂。

“我三十五块钱,玉立十五块钱!总共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哎,爷没有这么多的钱么!”外公郑重其事的从身上拍到腿,一脸的无辜。

我知道,五十元钱对外公来说,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毫不费力的小事,然而拒绝的话外公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知道自己再说也没有用!扭头退出外公的房间,一步步向外走。

出了外公家的门,回头再看时,觉得它是那么的陌生!是什么让外公变得如此的薄情?想想昔日自己端着母亲炒好的肉送来,外公、五婆那高兴的劲头;父亲、母亲和我为外公家辦棒子,剥玉米皮时,外公的笑容;父亲为外公拉土、起猪圈时外公的热情;父亲为争宠给外公买来的保温杯,外公那一脸的激动;……。那一次次,一幕幕,让我心痛!我哭了,一个人流泪行走在那熟悉不过的回家路上。上学已经成了我的梦。

闷幽幽回到家中,一个人坐在厨房门口,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情,想什么也没有用!父亲暴戾颓废,母亲艰难困苦,我一个女孩子,还想读什么书?不甘心,不甘心搅的我心绪不宁,怎么办?这长天白日坐在这死气沉沉的家中,我觉得自己能憋疯!

“慧娟,妈说你坐到灶火门口弄啥呢?”母亲一脸的沉重与关切。

“没弄啥!”我淡淡的说,心里却泪雨婆娑,看着母亲,心里忍不住的说:“妈,你终于想起我了!”

“来,你出来,妈问你个话!”母亲挥手示意我不要惊动父亲。

“得是你出去借钱去咧?”母亲拽着我来到后院,低声问。

我的心突然间激动了,似乎又看到了念书的希望:“妈,你咋知道的?我就去了我四爸家连上坡我爷哇。我四爸人不在,我四娘说她没有钱!我爷不想借给我钱,说他没钱!”给母亲说着自己借钱的过程,我的心酸极了。

“没借呵钱,你就坐在了灶火门口?”母亲看看我,一脸的失神。我伤心的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妈才个出门给咱借架子车准备磨面去,碰上了咱堡子的刘先生,nia给妈说,学校托他叫你上学报到去呢!本来,妈都不想叫你念了,玉立还蕞呢,叫沃再多念俩天,多识几个字,你已经小学毕业了,初中都上了一学期,也就对咧!女儿娃么。咱屋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没办法供你姊妹俩个念书。妈就把屋的情况连想法给刘先生说咧,结果,刘三把妈数说了一顿。刘先生说你门门课是全年级第一,而且分数高的出奇,全校都找不出第二个来!说妈说:‘你屋现在这个样子,你如果还在不供这个女子,你家屋将来翻身都难咧!这么好的念书苗子骖谁屋想要这么个娃都难得登天呢,你还不供?!你这是错主意咧!屋的困难是一时的,娃的前程命运是一辈子的事!可不敢错了主意。……’后来,妈给nia你叔说,妈能知道,这几天,妈就给你想办法!……”

母亲的话让我激动之外满心酸楚,不由得小声嘀咕:“学校都开学四个多星期了,等我去了,都没有书了!”

“那你说还咋办家!咱屋要是有钱些,不早叫你连娃上学去咧!咱不是没有钱么,就这妈还得给你想办法借钱去!你一天光说你家娃娃伙的话呢,谁替大人想一想呢,谁替我想一想呢,一个病着躺在炕上,一天疼的哼哼的!一个一天张个嘴还想吃奶!你俩个大的手一伸就要学费,咱任个借的钱断路稀的,亲戚看见咱想塬着走,生怕沾上他家一块!你叫我一个婆娘家到垯垯偷去家!还嫌报名迟咧,能想着给你报名就不错咧!……”母亲的话都是实情,低眉顺眼的我站在母亲跟前,一句话再也不敢说了。

骂着骂着,母亲闭嘴了,看看我,放缓声音说:“妈能知道你家啥时上学!妈看见人nia娃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你连娃还天天在屋转磨磨,妈的心也急的连火着了一样!你爸的腿就是好了,将来是个爷家还是婆家,谁能知道呢!可不管咋么个说,咱就咋锅卖铁也得给你爸治病,让他将养好。只有你爸好了,咱这个屋才能有希望。咱屋啥好着,你说,妈不叫你家上学叫你家弄啥家!长天大日头的,你俩个到屋能弄个啥?就是刘先生说的:将来等屋条件好了,你俩个上学给耽搁了。你说妈那时间后悔不?可是没钱就是没钱,妈也不给你家变出个钱来。就是妈说给你家想办法,妈都知不道该向谁张口借钱去!你喂家,你去过了,你爷都不借咱钱,妈去了还能顶个啥用?你四爸家虽然说你四娘不掌管经济,可是她连一句安慰你的话都没有!光给你说,她没有钱,你四爸不在家!也没说,你四爸回来了,她给你四爸说,看你给挤点学费出来!你大伯,二伯家……”母亲的话,让我的心一点点变凉。现实如此,母亲能怎么办?即便有心让我上学,可没有钱总是个问题。我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彻底绝望了。

母亲沉默了,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一转身,坚定的说:“慧娟,妈说你包着急,妈说了给你想办法,就给你想办法!走,你连妈出走,说不定,就解决咧。人没说嘛:‘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它总有个结邪处。”

走出头门,母亲徘徊在街道上,毫无目的。看到母亲的样子,我心难受到了极点,拉着母亲,低声说:“妈,走,咱回,咱回,我不念书咧!”

“嗯,这娃些,妈正想办法呢,你……”母亲转过身,强挤出笑容。

“慧娟,你连娃这到这等谁呢?”母亲正说着,朱四妈正端着盆子向头门外走,边走边笑眯眯的问。

“奥!四嫂,你吃咧?我没等谁!”母亲换上笑脸,热情的回应。

“吃咧!我到屋看你连娃总到这儿转来转去的,当你等谁呢,我说要是人还没来,你就连娃先进来,坐到咱门口等!”四妈倒完水,站在母亲跟前,热情的说。

“哎!四嫂,我这儿有个难事呢,正连娃到这打转转呢,心里还知不道到垯垯去解决呢!”母亲尴尬的笑笑,吞吞吐吐向四妈试探着说。

“哎!啥难事些,你给嫂说,拿嫂听,看嫂能不能给你帮上忙!”四妈笑眯眯,大度的说。她的话一出口,我只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

“四嫂,你看都开学咧四个多星期咧,两个娃到现在还都没上学去。他爸任个躺在炕上,屋实在是没办法,慧娟娃学校都叫咧好几回咧,我硬装呵没念喘,今个刘先生……”母亲啰啰嗦嗦的说着。,

“哎!娃念书要紧么,这可不能耽搁!你得多钱,拿嫂给你取去!”四妈干净利索的打断母亲的话说。

我脱口而出:“五十块钱!”母亲回头瞪了我一眼。

“也没多钱,玉立十五块,慧娟三十五块钱,总共也就五十块钱!”母亲说得激动而迟疑,就连最擅长的口算也变得笨拙不已。

眨眼间,四妈拿着五十块钱出来了,快速递给母亲说:“赶紧给娃报名去,娃念书要紧么!你咋也不老早说呢,看娃耽搁了四个多星期课,能跟上嘛!去赶紧去!”

母亲激动不知道说什么了,转过身,给了我三十五块,兴奋的说:“去,你先报名去!看还是你四妈好,要不是你四妈,妈还知不道这钱从垯垯来家!”

接过母亲手上的钱,给四妈笑笑,我飞也似的向学校跑去,身后传来了四妈敞亮的说话声:“看你说的!这事,你就应该老早说,娃念书的事,咱大人不能耽搁!”

母亲低声解释:“四嫂,不是我不说,咱任个穷咧,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都怕给人张口借钱,能呲磨就呲磨呢!……”

四妈像菩萨一样,深深的留在我的心底,虽然整日里“四妈,四妈”的叫,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更没有想到,在亲戚本家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的困难时期,她会主动伸出援手!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真意?什么人最值得你尊敬,什么人值得你学习,这些东西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明晰。

名报了,却没有书。拿着书费,不知道课本的问题如何解决。寻找认识的学哥,学姐,能借书的显有几人!缺页少书,根本无法正常学习。面对困境,母亲毫无反应,一种爱念不念的不屑挂在了脸庞。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奇迹再一次出现,我尊敬的任课老师一个一个拿出了自己用过的教课书无尝相赠。那份温暖,让我**得学校就是温暖的天堂。

父亲和母亲总被困难牵着鼻子走,无人照拂。父亲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越来越让人琢磨不定,一点点的浪费,稍微的照顾不周,一句不顺的心话,……,都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雷霆之怒。

母亲像铁人一样承担了所有的农田,家务,竭尽全力,却总有诸多不尽人意之处。父亲看不到母亲的辛苦,眼里只的欠缺的损失,肆意吼骂着母亲的笨拙。母亲忍无可忍时,奋力指责、吼骂家里每一个人的“不是”,诉说自己承受的委屈。

家里随时都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村子里,父亲病久了,家里就像缺少主心骨,世俗中的“人情”也跑的无影无踪!浇地排在最后,收钱一分不少,甚至还想要长头;你浇地,有人偷水;玉立打架,有人就拉偏捶;求人办事,到处阻力;……。受屈的玉立回家不敢诉说半分,进门前的他擦干净脸庞,拍干净泥土,顺着墙边一点点刺探着家里的氛围。

家,渐渐的又成了儿时惧怕的坟墓,恐惧的不仅仅是父亲,还有母亲。勤俭乖巧,像被雾霾遮掩的废品,换不来一张笑脸,一个和谐的家庭环境。渐渐的,除了吃饭干活必须说的话外,我不愿意多说一句。离开家,进入学校,我聪明好动,朝气蓬勃,爱说爱笑!老师和同学眼中的优秀生!这种定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弟弟背着妹妹能跑多远是远,尽量不在家里呆,而我们都有一颗共同的心:别惹父亲生气,不要引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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