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娃欺天咧！你娃欺天咧！操心老天爷把你给报咧！”母亲气得脸白了，她用手剁着骂

“老天要报，也得先报你个妲己！”玉立站在一傍恨恨的骂着，他咬牙切齿，面无惧色，更不逃跑！那架式一看就是母亲敢上前，他绝对奉陪到底。

母亲怕了，站在厨房门口，瞪着儿子,一句话不说，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眼睁睁看着玉立做鬼脸，吐口水，指天划地，羞辱自己。想想昔日母亲暴打玉立的样子，看着她今日无耐的受辱，我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把拉过母亲，带她进入厨房，眼不见不烦。

母亲恨恨的骂着：“你驴日diang的，欺天咧，就学你娃沃样子，看你娃将来从垯垯订媳妇家！谁家把娃打河里喂了鳖都不给你！人害怕你把他女给磨死了！……”

“操心你咋死家！再包操心别人的事咧！对了，妲己是咋死的？被架上死刑架上，用火烧死咧，奥，对咧，不用叫狗拉！可惜咧，心肠歹毒的妲己，就应该死了叫狗拉，狗拉才解恨呢！哎，想叫狗拉，狗到时候拉不拉都成事咧，么毒的毒妇，狗拉都嫌掉架子很！……”玉立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嬉皮笑脸。

气愤的母亲不顾我的劝阻，拿起手边的笤帚砸了过去。玉立轻轻一躲，毫发未损，一脸的戏弄：“来些，来些，你是你爸的娃就来些！怕啥呢！来来来！……”

无法忍受的母亲，被我死死的拉着，又顺手拿起了地上的棍子向弟弟砸去！这一砸，让我感觉到战争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不由得大吼：“妈！你上午还吃饭不吃咧！沃知不道啥，你也不管不顾咧！走，给灶火走！……”

果不其然，玉立捡起地上的棍子，气势汹汹的从前院向厨房奔来：“来，来，来！有本事就包跑，再砸一个，再砸一个！……”

我推走了母亲，又冲出厨房，拦住玉立：“你还嫌一天人没丢够吗？走，走！给远哩走！有本事到外头撒踅去！一天到屋这个样子算啥本事嘛！”

“有本事，你出来，有本事，你出来，你出来！钻灶火当缩头乌龟呢！……”玉立向前扑着，吼着。只是被我用尽全力挡在了厨房外。母亲不吭声了，再也不敢出门，或者吼骂，只是远远的瞪着瞪着。

赶离玉立，我回头一看，却看见满脸泪水的玉娟，正用仇视的目光瞪着玉立，两只小拳头攥的紧紧。

走进厨房，母亲正站在案边，低声骂：“短死鬼咋不死些！把nia沃好娃阎王爷都叫去了，咋把沃短死鬼咋不叫到去！短死鬼把我磨扎咧，我迭上辈子做啥孽咧，老天爷给我世咧这么个货！……”

“妈，你包骂咧！你还想安然不？！”生气，无耐的我低声吼。

“走，咱做饭，娃也回来咧！咱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厨房擦洗玉立整乱锅案，准备做饭。

看着案板上揉面的母亲，我的心里不由得回忆着昔日母亲的“威严”。丁点的不顺从，便是雷霆之怒，连踢带打，摸着啥是啥。无论是铁碳铣还是笤帚把，打到哪里算哪；回话不合意，便夺碗，打出家门；何其威严，何其壮观！今日却如同瘪三一样被儿子打，被儿子骂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既不似昔日睡觉示威，也不似往日拒做饭食，又是何其的可怜！我的心里不断的问自己：母亲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心里？她会反思这中间的问题吗？

“玉娟，妈说来，妈给你舀面，面长很，如味很！……”母亲一脸欣喜的端着碗，正在盛饭，玉立发疯似的冲进厨房，轮起拳头便打：“我把你个毒妇，你给面粉里下啥毒药咧！下啥毒药咧？！……”

我和妹妹惊惶失措的跳起来，一块上手，帮母亲打跑了那个让人头疼的畜生！厨房一片狼藉，母亲痛苦流涕的跑到房子，睡到了炕上。我坐在灶台下如同跌进了冰窟，肚子一点饿意也没有，呆呆坐着，坐着。夕阳西下，我不断问自己：“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有意思吗？”

不经意间，一转头看见玉娟满脸满脸泪水，一脸愁容。突然，同病相怜的感觉涌向了心头：弟弟毁了，不能让妹妹也毁了！我对自己说。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弯下腰抚摸着孩子：“玉娟，姐说你不哭咧，姐给舀些饭吃！”看着妹妹，我只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我不吃，姐，我不吃！”玉娟倔强的说，瞪着仇恨的眼神，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那眼神告诉我，她恨自己的哥哥！

“啥时间咧嘛！你肚子不饥？来听话，姐说你吃，吃饱了，该弄啥弄啥去！你再觉得你哥不好，你以后不要学他的样子，就行咧！……”拉着玉娟，我弯下腰哄孩子，希望她内心不要那么的多的仇恨。

“谁学他的样子呢！他的样子咋西的！一天成天给屋惹事生非！还打咱妈，我恨不得把他踢死！……”玉娟带着哭腔，恨恨的说。

“姐说你不管，你还蕞呢，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听着玉娟一边倒的记恨玉立，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酸涌上了心头。

“我啥不明白！他打咱妈就对着呢？”突然，玉娟瞪着眼，大声吼。看着小小年纪的玉娟竟然这样的态度和性格，我内心震惊了：仇恨让妹妹失去了童真，也让她失去了小孩子对大人应有的敬畏！这个家？我苦笑了，哪里还有一片温馨的天地！算了，对这样一个毛丫头再说，她也不明白，她早已被眼见的事实洗了脑，本身又无辨别力，怎么可能放下仇恨？！有谁会说打自己母亲的人是对的？你想让她远离事非，保留一块纯真的天性，不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内心煎熬渡日。可是你能给她说清楚吗？她能理解吗？

“没人说你哥打咱妈是对的！沃事，你管不了！姐说你先吃饭，看饭一时凉了就不好咧，你一个蕞娃家，能管了你哥连咱妈之间的矛盾嘛！咱爸都没办法，你又有啥办法呢！赶紧吃，吃完了，到外头耍去！有事，姐叫你帮忙！听话，吃，赶紧吃！”

玉娟端着碗吃饭了，看着她吃的香喷喷的样子，我真有些羡慕：小孩子就是好哄，再不高兴的事，眨眼就可以忘记！吃得香，睡得好，无忧无虑！为什么玉立就像母亲骂的真是狼一样，不报“世仇”，不罢休？母亲最爱玉立，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母亲又对弟弟做了什么？是什么让弟弟记下了这么大的仇？我觉得自己说不明白，好像又能说明白。

玉立坏吗？他在外面除了打架，不偷，不逮，和外人说话更是和和气气。为什么他在家总是给母亲找茬、要钱，跌倒的柴棍都不扶？难道他记不住父亲那狂野的暴打，记不住绳捆，砖砸的疼痛与尴尬？为什么自己总是久久无法挥去家庭战争的阴影？为什么总活在痛苦，担心，愤恨，恐惧中？为什么不像母亲一样，刚打完架便嘻嘻哈哈站在人群中？为什么看见她那个样子就莫名的心堵？……？我只觉得在家活的辛苦，忘记了学校中的压力与心焦。

突然，另一个声音对自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信我们家永远会成为别人的笑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更比一辈强。如果你足够强大，如果你有能力拉弟妹一把，相信，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都可以改观！考大学，考大学，一定要考上大学，这一切才不可能成为梦！

“慧娟，沃猪日的走咧？”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了母亲的说话声，只见她提着裤子从后院猪圈走来。

“妈，你起来咧？你啥时来的，我咋都知不道呢？”

“我去咧个后院，看你洗锅呢，就没念喘！你吃咧没？”

“我没吃，才个肚子不饥！妈，你吃饭吧，我给咱俩个一热”

“热啥呢，天气这么大的，凉凉吃正好！妈才睡咧一觉，感觉好多咧，我叫沃猪日的给气得头疼的连破咧一样！睡嘎就好咧！你没睡？”

“我没！我睡不着！”

“你爸没回来吃饭？”

“没！”

“我把沃猪日的，打咧一上午麻将，上午吃饭还知不道回来，还要人叫呢！妈说，你先吃，拿我给咱叫沃猪日的去！啥迭把他还一天高兴的打麻将呢！知不道丢人么！长天大日头的，垯一个男人家不是出门挣钱去，咱一天连沃死娃病老汉坐到一垯，一打麻将就打一天不回来！咋不死到外头呢！死了，我汪汪哭上一场，就知道自己没男人，谁都不指望咧！这个屋光把难心给我一个人受咧！你爸，你爸一天使气掖搡不做个啥啥！玉立，玉立一天到屋光给你起三角，垯一天不惹你着一肚子气不下场！看这日子就能过嘛！咋一个个都不死些！老天爷把沃能行人一个一个地叫走咧，咋把沃猪日的，不开眼的都不叫走些，叫走了，这世上少一个祸害！……”母亲越骂越难听。

“妈，你包骂咧，你要叫我爸就叫去，你不叫了，你给我说到垯垯能寻着，拿我叫去！”听着母亲泼妇骂大街又开始了，我心堵极了。

“我也知不道沃短死鬼到垯垯打麻将呢，这也才出去问人家！妈说，你出去寻不着，拿我去，你给咱把猪一喂！把啥一收拾，我一时也就回来咧！”

知道父亲打麻将不回家，我的心里好一阵的悲哀。这还是个什么家！短暂的气愤过后，我知道父亲睿智，只是一时气愤，拐不过那个弯而已，很快他就会回过味，重新思考家庭的问题根源以及应对之策。

天已经蒙蒙黑了。母亲气呼呼的回家了，边走边骂：“我把你个猪日的！知不道丢人丧德么，给脸不要，咱就揭了，谁怕谁些，这日子不过了滚他妈个屁！……”

“妈，咋咧些，咋咧些，你才个出门还是好好的嘛！得是我连我爸打锤咧？”听到声音的我赶紧跑出厨房，只见母亲头发蓬乱，脸上於青。

“他打咧我两个耳光，我也没客气，搧他两个撇子！我把牛牛沃猪日的，一天开个赌场害人呢！羞先人呢，再啥钱挣不成咧，凭沃一天害人挣钱呢！我把麻将桌子给掀翻咧，指着牛牛的鼻子就骂！你爸还嫌我骂咧，那会你知道丢人咧，我一来顺顺的叫你，你咋知不道走呢，打咧满满一天麻将咧，黑咧黑咧还知不道给回走，婆娘都叫你呢，还不给回走，人面前，还耍你大男人的架子呢，嗯？！知不道你家屋是个啥情况！光把难心给婆娘我一个人受呢！一替一个他爸些，你哄哄却却把沃二野弄到车上，一天也就不惹人笑欢咧，嗯！你这才一天打麻将打得欢咧！一个丢人丧德还嫌不够，你还打麻将去咧！屋连买盐的钱都没有，你把钱一把抓到你手上，一输几十块，一输几十块！嫌学费交得少！……”

“猪日的，你骂谁呢！长本事咧，来再骂一个给我看嘎，来再骂一个！”突然，前门口传来了父亲骂骂咧咧的吼叫声，一抬头，只见他气势势汹汹，怒目相睁，就连走路都带着凶劲。

倔强的母亲躲开我推走她的手，迎上去，摩拳擦掌，连打带骂：“骂你呢，你说我骂谁呢，就骂你沃不开眼的！……”

父亲一把拽住母亲的头发，一使劲，母亲应声而倒。我扑上去，使劲的阻挡父亲施暴的手：“爸，爸！你还讲理不讲理咧！你打我妈，打咧个啥道理！放手，放手！你长天大日头的打麻将还嫌人说呢！放手，放手！……”气愤的眼泪不住的流着，看着面目狰狞的父亲，我真恨不得一拳将他打倒。

“你妈长本事咧，当着众人的面就敢西我的撇儿子！把我贺三的人丢咧就丢咧，还把nia再场的男人都骂咧个遍！不但骂，还掀翻咧桌子，骂nia开赌场的牛牛！……”父亲边打边吼，似乎他多么占理似的。

“我就是要骂呢，耍钱不顾家的男人都不要脸！不要脸！……”母亲毫不示弱，奋力反搏的她终于不肯住口。父亲的手就像铁锤一样疯狂的砸在母亲的头上，肩上，厚重的皮鞋，一脚一脚的踢着母亲。

“包打咧，包打咧，你住手，妈，你包骂咧，你包骂咧！”声嘶力竭的我不断大吼，用尽全力也拉不住肆虐的父亲。

“我叫你嘴硬，我叫嘴硬！不算信，我管不了你一个屁婆娘咧！……”父亲边打边吼

“姓贺的，你今个把你爷我打不死，你就不是你妈生的！婊子养得！……”母亲声嘶力竭的骂。

“……”

“……”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恨不得自己就是武林高手，一拳打倒那个暴虐、自私堕落的赌徒！我恨不得自己是神仙，一定让地上躺着的泼妇张不开口！只可惜，自己什么都不是！除了哭泣还是哭泣，我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吼一声震倒房屋，恨不得立马就是地球末日！

“你俩个再打，我就到芒上叫人去咧！”急中生智的我抛出杀手锏，希望他们知耻而松手。然而，父亲丝毫没有住手的迹象，母亲更没有住嘴的想法。

“包打咧，包打咧！”身后传来玉娟啼哭的劝架声，我一回头只见她满脸泪水，两只手藏在身后，靠墙怯生生的站着，父亲每出一拳，孩子都有迈开步子，父亲每吼一声，孩子惊恐的收回步子。

不经意间，我瞥到了前院站着的玉立，他神情凝重，傻愣愣的看着，没有眼泪，没有往日的张牙舞爪。我们四目相对，他让我也感觉到了无助！突然，一扭头玉立向外走了，留下那疯狂的打闹。看着玉立的背影，我真的好羡慕他的自由与洒脱。如果可以，我更愿意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耳边的打骂、哭喊依然如旧，我却麻木了。目送着弟弟离开，看看自家的楼房，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跳楼，我突然觉得，自己当时就不应该去拉父亲，保护好弟弟就行！如果没有他，玉立也许会慢慢变好。

敞开的院子，渐渐露出了躲在角落看热闹的人影，父亲松手了，母亲起身了，她的嘴依然没有停：“不要脸，要啥脸呢！啥把你一天迭高兴的打麻将呢。凭啥长天大日头的坐到沃麻将摊摊上打麻将呢？是凭你有退休工资，还是凭你攒咧几十万？羞先人呢，看麻将摊摊上都坐了些啥人？死娃病老汉，要不就是退休工人！你凭啥连人一天打麻将呢！羞先人呢，输了钱，回来不敢说，一说就知道个打婆娘，……”母亲不嫌招摇过市，不住的回头吼骂，恼怒的我拼命的拉着她进了楼房卧室。

父亲蹲在那里，呲牙咧嘴的，凶光吓人！听着母亲的吼骂，随时都有一种蹦起厮打的可能。走在众目睽睽中，我恨不得有个老鼠洞钻进去。

坐在自己二楼的房间，我的心翻江倒海，久久难平！父亲的面目在内心深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暴躁不羁，缺少男人的脊梁，顺境中，他井井有条，真知灼见，滔滔不绝，好像天下最雅的儒士；逆境中，长吁短叹，哭哭啼啼，，叫嚣呼东西，隳突乎南北，摔碟子绊碗，没有一点主意。面对家人，好似皇帝坐殿，腐朽的封建家规多如牛毛，没一人能入他的法眼，喋喋不休的责骂，油水不沾的道理让每一个人敬而远之。只有自己认可父亲的睿智，得体的谈吐，所有一切恶劣的品行掩盖在了自己对父亲的尊重和他早出晚归的挣钱辛苦中。

母亲为什么不和他离婚，这样的男人，值得她这样苦苦守候吗？然而，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苦笑一声，对自己说：半斤对八两，各有千秋。父亲若能遇到一个勤劳，娴淑懂得进退的女人，他一定能家庭幸福，经济活络；母亲若遇到一个铁骨铮铮，有胆有识，睿智体贴的男人，她也会幸福一生。然而，这样的人，他们会遇到吗？我不仅觉得自己好笑。

即便上天怜见，他们是否能留得住这样的人在身边？自己的亲生儿子，生下来一张白纸，儿时聪明活泼，短短几年的相处，便被调教成浑球一个；玉娟小小年纪，一腔愤恨；自己又何尝不是！头痛恶心，失眠，酸痛，心口时时像有一把火烧，恨天恨地，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人世，这都是因为什么？

黑暗的房子里，我泪流满面，心里空洞洞的，似乎什么也不想，又似乎脑子里万马奔腾。孤独，,寂寞,失落、无助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好想逃，逃到另一个没人认识的世界去，逃到一个没有打架争吵，没有嘲笑，痛苦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哪里有？我淡淡的笑笑告诉自己：西方极乐！

另一个声音告诉我：逃避是弱者所为，逃到哪里都是弱者！死能改变什么？死后依然被人万年耻笑。苦难对于奋进者是一块垫脚石，对于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于弱者才是万丈深渊，逆境对于强者来说，是迈向高一级台阶的垫脚石，是驶向万里征途的加油站，是大海上乘风破浪航船的强劲风帆。你不是还要考大学吗？这不是你从小到大的夙愿吗？为什么不去努力？为什么不去改变母亲的命运！父亲只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找不到与儿子的相处的默契！他这是在犯糊涂，母亲正用自己的方式挽救这个家庭，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方式为母亲增加一点信心？难道你愿意自己的家庭永远抬不起头来？不！这不是你的性格，不是你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