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库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能带走玉立，我知道不是催就能起到作用，更知道最少得给满库留出适应新环境，新工作的时间和空间，然而，玉立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在家已经打闹的无法生活？我的心随着母亲三天两头的电话催促，变得越来越焦急。不断的电话联系满库，不断的打听着他的进展，心里不断的祈求上苍怜悯，快点让满库接管办事处！

然而，即便满库有了自己独立的管理区域，他能不能带好玉立，玉立听不听满库的话，我心里没有一点底。弟弟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自己的父母都嫌气，满库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又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事业刚刚起步，自己都活的小心奕奕，生怕有一点工作纰漏，玉立他能容忍多久？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着，盘旋着，我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只能无奈的对自己说：走一步算一步！只当是给自己留出**的时间。

身心疲惫的我，刚走进办公室，母亲传呼又响了，快步跑出单位，接通电话，一股怨气扑面而来：“慧娟，这么长时间咧，满库到底是个啥动静嘛！叫你给他满库说把沃引走，引走呢，你咋总不说呢？！”那吼声能冲破耳膜。

“妈，你声蕞些！领导这回明确的给满库说等他从公司总部回来，就带他去交接工作。再等几天，等工作交接完了，领导走了，就可以把娃引过去了。”

“等等等！早引一天会死人啊？玉立是要满库抱呢还是满库背呢，咋叫你办个事呵这么难辛，真个是我求到你门上咧，……”母亲的吼声震震耳欲聋。沉默中，我正想张口，耳边再次传来母亲的吼声：“家家家！我的话不行了，叫你爸给你说！你爸把你求嘎你就高在咧！”

“慧娟，要是稍微能引，就早引俩天去怕啥呢！沃到屋实在是一天都弄不成！早去早好！”耳边响起父亲的压抑的说话声。

听到父亲着急的督促，我的怒火一冲头顶，冲破了从小到大的恐惧和胆怯，不顾一切的大声吼：“你是他爸，你是个弄啥的？把么个样子的人总想塞到别人跟前，你都嫌沃有病，不听话，到别人跟前就没病咧！别人一天都不工作咧，一天光侍候你家一家子！……”

愤怒的我吼着吼着，却听不到一点动静，正想挂电话，耳边却响起了玉立的说话声：“姐，你包说咧，nia都走咧。我心烦很，心烦很，到沃屋一天都呆不下去！你啥时能把我引出去些！”那沉重的语气，一下子挑起了我在那个家里所有的压抑和难受

难以平复的愤怒，浑身抖索的肌肉，努力控制着，玉立的痛我感同身受，长出一口气，无奈的说：“玉立，姐说你再等一段时间，你哥快交接工作咧，工作一交接，他就有自己独立的地方，你去了，你哥也好照顾你！听话，再等嘎，要不了多久了。”

“唉！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你得是不想要我？总拖节节呢？不想帮我你明说，何必要这个样子哄我呢！”玉立恼了，不耐烦的吼。

“我有必要哄你吗？你不信了，我也没办法！叫你多等俩天，身上还能掉块肉？等俩天，你不就知道是不是我哄你了！……”话没说完，只听见‘咣’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焦燥不安，头痛欲裂，心跳加速，脸到脖子突然红烧难忍，浑身的肌肉抖索着，两只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眼前的楼房似乎东倒西歪，摇晃不定。心堵极了，我真想狂吼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

然而，单位大门前，上班时间岂容放肆，努力控制着发狂的情绪，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眼前突然一黑，倒了下去。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躺在厂医院的病床上，胳膊上挂着吊瓶。

“你小小年纪，什么事还这么着急？压差不到二十，真是吓死人！”医生看到睁开眼睛的我，惊讶的问。

同事们叽叽喳喳讲述着晕倒的样子，唏嘘着吓人的场面，他们嘻嘻哈哈，叽叽喳喳，被医生一个个赶出病房。

主任看着我，笑笑：“贺，大领导也没回来，你暂时也没工作，身体不好，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咱们职工医院设备简陋，你这个样子，不要耽搁了。打完针，如果不能走，我派人送你回去。”

然而，囊中羞涩的我打完吊瓶，虽然酸困不堪，却明显感觉舒服了不少。向领导告别后一个人回到宿舍。二十个小时的睡觉，早上起床，坐上班车离开那没有人气的宿舍，来到单位上班。一次次来到IC卡电话前，一次次徘徊，避重就轻的寻问，满库几乎快被我折磨疯了，他吼，怨，道谦，焦急不堪，两个人之间进入了一种怪圈，不通电话，思念，电话接通吵架。吵完架，我恨自己，恨自己太没用，恨自己爱求人，我恨老天爷把我降生到那样家里。

就在我倍受折磨的时候，母亲却给打来传呼告知玉立再一次离家出走。她的话就像一盆凉水，一下浇灭了我心中所有的火，让我掉进了自责深渊中。回想起上学时，盼着玉立不要回家，盼他能在外面有一份能容身的工作，希望自己能在平静的家里顺利考上大学，顺利大学毕业。然而，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玉立不可能在外面正常生活，他只能过着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流亡日月。那种掩耳盗铃的奢想，那种自私自利的期盼，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伸出有力的臂膀为弟弟遮风挡雨，能护他一世，改写他悲惨的人生。然而，弟弟走了，那份自私，搅的我夜夜难眠，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是世界上最可悲、可恨，自私自利的小人。我恨，恨自己，恨父母，恨玉立，恨满库，恨完一圈还是觉得自己最没用！那个月圆，玉立坠落山崖的恶梦时常把我从半夜惊醒，坐在空荡荡的宿舍，睡意全无，梦里的惊，黑夜的恐，现实的恨，一种跳出窗户的冲动总是盘旋在脑中。

‘嘀嘀嘀，嘀嘀嘀’传呼响了，一看时间夜晚十二点半，离开阳台，来到楼道IC电话前，听到满库喜悦的说话声：“贺儿，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我已经交接完了，领导刚走，我兴奋的睡不着，给你打个电话说一下。对了，这回可以把玉立接过来了！”

听着满库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应该祝贺他一下，可是嘴里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静静的，静静的听着。

“你怎么了，贺儿？生气了？嫌我这几天没给你打电话？贺，这一个星期领导在，我天天跟着他们办交接，商场一个一个的跑，账一笔笔的对，一没时间，二也确实抽出不开身。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你一个人在蓉城孤单，五一快到了，你到时候提前买火车票过来。秦皇岛能看见大海，漂亮很，你来了，我到时候带你玩玩！……”

听着满库兴奋的唠叨，我的脑海突然闪现出父亲责骂的话语：“嗯，慧娟，你羞先人呢！一样连人念书呢，人是个啥娃，你是个啥娃？放的好好的工作不干，跑到蓉城跟人nia娃去咧！不在他大卖排，叫满库给慧娟找个工作，叫满库给慧娟找个工作！就这一呵，就把你爸我的嘴堵的严严的！有nia老汉说的，没咱道的！……”

“贺儿，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你放心，我会努力工作，好好挣钱，不让你受太多的委屈。你明个就给屋打电话，叫咱爸给娃买票，说我这边已经好了。”

“不用了！玉立已经走了！离家出走了。”终于，我强迫着自己说出几个字。

电话那边沉默了，突然又传来满库不解的问话声：“啥时的事？”

“十来天以前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要是能早来半个月就没有这个事了。唉，那咱爸，咱妈为啥不挡娃呢？明知道我已经有消息了，十来天都等不了吗？……”满库的声音低落了，充满的自责和怨恨。

“别说了！过去了，好好干你的就行。”

“贺儿，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这个事我也控制不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等娃啥时回来，我一定把娃接到我身边，好好待娃，……”

“不用了，你也不用自责，本来玉立雾个样子，也带不出来。就算你费心接出来，你也不一定能管的住，他本身就有病，这些年总是流浪在外，养了一身的懒毛病，坏习气，到垯垯都弄不成。是我家屋人异想天开，总想把雾个塞出去，他家落个轻闲。谁的罪谁受，谁的福谁享，因果循环，谁欠的账总要还回去！……”

“贺儿，贺儿，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话听起毛骨悚然，你怎么了？怎么了？”满库打断我的话，着急的喊。

“没什么，时间晚了，电话费也很贵，挂了吧！”说完话，我挂上电话，便一个人回到宿舍。我知道自己该向什么地方努力了。

传呼机响了，漂来一行热切的字眼：“贺儿，我爱你！别生气，好好睡一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会努力工作，好好表现，使劲赚钱，争取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过。”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和煦的春风送来阵阵花香，办公室里静静的坐着三个元老，二个和我前后脚新进的女领导。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喝茶，看报。突然电话响了，端方懒洋洋的拿起电话，一声‘喂’后立马满脸恭敬：“在呢，在呢，领导，杨，领导让你接电话！”

杨臣一脸的不悦，接过电话却满脸笑容的答应着，挂上电话，摔摔打打的坐到电脑边，嘴里嘟囔着：“满屋子的人，偏要叫我！”

“你是领导啊！”端方笑笑，端起茶杯说：“我这儿今天刚轻闲点，今天领导找你，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领导个么呀！领导在办公室坐着呢，……”杨臣看着新来的副经理和办公主任嬉笑着说。

“哎，我们俩是新来的，你和端方都元老，工作方面还得你们多多指导！”副经理嘻嘻哈哈的说。

“就是的，我们领导个么呀！这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能者多劳！”

半天过去了，杨臣左拼右抄，删删粘粘，电脑屏幕上没有两行字，整个办公室只听见他一个人哼哈唏嘘，使气掖搡，拍拍打打，搅得人人心绪不宁。大家围了上去，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有建设意见的东西，甚至有人瞎指挥。杨臣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活难干，埋怨领导为什么会找上他。

看到这样的情况，我觉得自己好象看到了一个拉近距离，展现自己的好机会。默默的翻阅了公司以往的销售数据，结合早已了如指掌的产品价格，特点、功能等，分列了畅销与滞销型号，对比销售数据，参照外观，功能、性价比，分析了产品线，价位线等，对于报告，我觉得自己基本上可以完成。

下午上班，我一直偷偷观察着身后的电脑，想学习学习杨臣的分析报告，对比一下自己的分析，看看哪里还有不妥。然而，电脑上依然空空如野，杨臣坐在电脑前生闷气。其它同事则坐自己的位置上，每听到他一声埋怨或者叹息都在偷着乐。

看到杨臣受罪的样子，我真想上前帮他一把，想想昔日杨臣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有些犯杵。然而，‘与人为善，助人为乐’的中华美德，总是不断鼓动着我上前试试。

“杨老师，喝口水吧，你要累了，先休息会儿，我来打个草稿，你来指导指导！”

话刚落音，杨臣恨恨的瞪着我，一脸的敌视，粗鲁的吼：“你本事么大的？给给给，来你写，来你写！”伸手一拉，差点打翻水杯。

“杨老师，杨老师您误会了，误会了，我不会，不会，只想跟着你学习，学习！”看到杨的臣的样子，吓的我赶紧赔上笑脸，紧声解释。

“学习？学习你还不够资格！”杨臣白了一眼，转过头，面冲着电脑。

办公室所有人都看着我，羞我的不知道自己该站到哪里。放下水杯，默默无声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难过极了，虽然知道自己犯了办公室大忌，但是依然觉得‘助人为乐，与人为善’应该受到尊重和感激。

“来来来！你不是本事大很，来，写来，写来！”突然，寂静的办公室传来杨臣蛮横的吼声，与之同时，我的胳膊被抓起，不容分说，被拽到了电脑前。

看到那外强中干的草包样，我心里鄙视极了。然而，初来乍到，摸不清办公室里各色人物的背景，忍声吞气的坐下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飞速敲打着键盘，寂静的办公室只听到“当当”敲键盘声。同事们个个惊艳了，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欣赏着我的产品分析报告。三千字的报告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

我站起来，客气的说：“杨老师，你看看行不行！不行了，我再改！”两个新来的领导拍拍我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

杨臣脸红脖子粗的吼：“你写了个啥嘛！满嘴糊说，这就是你的水平？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了不起，啥玩意嘛！……”同事们个个愣了，他们定定的看着我。

“杨老师，这工作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想帮帮忙，学习学习，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我可以再修改，或者你自己修改就行。如果你实在觉得它不能用，你也可不要，你这个样子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主动想帮忙也有错吗？”看着杨臣的样子，气愤的我尽量平和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要你帮啊？就你本事大！你能把你的工作做好就不错了，还想帮别人，也没称称你几斤几两！……”杨臣的话一出口，同事们立马拽着我出办公室，都在劝说：“贺，别说了，别说了，出去，出去转会儿，转会儿！”

我渴望有一份自己的工作，渴望真正融入到那个部门。长久无所事事的坐着，我**得人活着失去了意义。然而，日子却总是那样无聊的过着，过着，不得已我的买回了注册会计书，开始自学。虽然单位时间充足，自己却不敢公开拿着书看。那种浪费时间的罪恶感时常搅的人难受。

“贺，这是你写的？”突然，两个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一个稍年轻一点的手上拿着一份报告。惊讶的我接过报告看看，发现绝大部分东西是自己写的，小部分已经被删除，被删除的东西恰恰是营销管理中不可缺少的东西。看着来人，我不置可否。

“不错！写的还可以。”

“贺儿，这是咱们头儿回来了！”新来的主任，拽拽我，笑呵呵的说，她向我挤挤眼，示意我开口说话。

“领导，这个报告我觉得缺……”我把自己写的理念又重新向领导汇报了一遍。

“没看出，你这是红萝卜调辣椒，吃出看不出！好好好！等我想想，看你按排个啥工作合适！”

听到领导安排工作了，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原本打算再重新自学的我，决定暂时放弃自学，先以干好工作，立稳脚根为主。

工作似乎有了起色，个人生活依然单调孤独。进门一盏灯，出门一把锁，缺钱，自尊的我从来不敢主动与新的同事，朋友搭伙聚餐，逛街。一台黑白旧电视，最多能看两个台的节目。满库成了唯一的思念！宿舍楼公用IC电话拆了，必须走到一公里外的公用电话亭，打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了解他的近况与工作。然而，昂贵的电话费耗不起慢节奏的生活，重复的几句话，他说厌了，我也听烦了。寂寞孤独的书桌难以长久控制无依无靠的心。周末徘徊在那长长的小道上，是思念，是空虚，是寂寞，是无聊自己也无法说清。每每看到那一对对的情侣从身傍经过，看着他们幸福开心的笑容，我的心一点点麻木，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面对同事的追求，车间师傅热情的介绍对像，那一张结婚证书让我牢牢谨记自己已经是有夫之妇！遥远的距离冷却了感性的热情，丈夫从现实走进了我的精神世界里，‘李满库’这几个字成了真正的精神依托，写信成了倾诉烦恼与自我激励的方式，渐渐的不再寄出。虽然，满库的信，依然炙热，可它的温度仅仅留在了纸张上。

‘五一’小长假快到了，满库邀请的传呼，电话不断，那份期盼，欣喜全部展现无余。我冷却的心一点点被融化，一点点升温。然而，一个电话却让我期盼，热切的心骤然降温：“贺儿，我二姐夫到秦皇岛给我帮忙，当维修工来了。”

“我不去！你二姐夫在，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贺儿，咱们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假期，你为什么不来？”满库焦急的喊。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听到满库那‘天真’的问法，我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吧，来吧，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平时我也回不去，你也出不来，这好不容易放假了，你不来，你不想我啊？再说了七天的长假，你一个人呆到宿舍干什么？来吧，来吧！我已经把办事处的房子都收拾好了，你来了咱有地方住。”

“我为什么要和你住？我结婚了吗？”生气的我大吼。

“咱们怎么没结婚？结婚证都领了快一年了，怎么没结婚！贺你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