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弟 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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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村子里打开机井到处灌溉。这可乐坏了妇女、孩子们。男人们扛着铣,寻渠,浇地,妇女们拿出家里的棉衣、棉被、床单,褥子下河清洗,孩子们一个个光着脚,不断的在河渠里耍水。整个河渠岸天天热闹非凡:有孩子端着盆子给家里的猪泼水降温,有人提着水桶给院里的花草浇水,还有人拿出厨房里的家俱清洗,最怕有人扛着袋子洗麦!河渠里人声鼎沸,有人的衣裳漂走了,有人的鞋子不见了,还有人冷不丁撩你一身水。孩子叫着,喊着,笑着,打着,闹着。

我正在全力以赴的蹲在岸边从渠里捞砖头,突然有人喊:“娃掉水里咧!娃掉水里咧!”回头一看,不好!是玉立!渠两边洗衣服的人想拉住他,但已经来不及了,玉立滑进了渠中间,谁也够不着他!湍急的水流冲倒了站立不稳的弟弟,眼看着就进翻水洞子了!

我慌神了,失声的四处求救:“玉立,跌河里了,快救玉立!玉立,跌河里了,快救玉立!……”在场的人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不敢下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奶伯,奶伯,玉立,跌河里了,快救玉立!快救玉立!”突然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扛铣寻渠的奶伯,发疯一样的我奔向奶伯,用手指着在水里漂向翻水洞口的玉立急切的喊。

奶伯看到我慌乱的神情,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来不急答应,直接扑向了渠里,一把抓住即将进入洞口的玉立。在大家的帮助下,把玉立送上岸。热心的人们七手八脚的帮忙拧水,让孩子站在太阳底下晒晒。

奶伯拧干自己的衣服,叮嘱:“去把娃引回去,再包在这儿耍咧!太危险咧!伯还要寻渠去呢,你俩个回去吧。”

我的心跳终于平静了,紧张的神精也彻底放松了:弟弟没事了!可是想到晚上回家,父母知道我把孩子掉到了水里,差一点出了人命,紧张的神精又绷紧了。在一群大人的督促声中,我拽着弟弟,想带他回家。

家里没有人,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去了哪里,门锁着,回家也是无趣。弟弟恢复了心境,他不愿意回家,我给他拧着身上的水,心有余悸的问:“玉立,你才个得是吓着咧?这会儿还害怕不?”

弟弟笑笑,轻松的说:“没事,我不害怕!我也不回去,回去没意思!”

“我害怕你再耍水,晚上咱妈知道你掉水了,我可要挨打了!”

弟弟笑笑,很男人的说:“没事姐,我不给咱妈说!衣裳到晚上就晒干了,咱妈知不道!”

看着弟弟落汤鸡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和后怕。弟弟很男人的说辞,让昔日欺负与霸道顷刻间变得不值一提。万一……,我不敢想。真后悔自己想给家里捞那几块砖头!

晚上回家,我主动如实的向父母汇报自己哄孩子出的错,母亲吃惊的看着我,拉过弟弟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脸色才恢复正常。父亲提着猪食桶向后院走去,我不知道他返回来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态度。

“掌柜的,我看猪晚上吃的少,得是白天热的咧?你以后喂猪少给和些食,天热咧,猪肥咧,食倒的多了,一发酵,酸了,猪吃了容易生病!你明个多观察一呵猪,看看猪有毛病么!”喂完猪的父亲提着空桶,边向前院走,边说。

“掌柜的,你去买点礼当到慧娟她奶伯那儿坐坐!”母亲冲着迎面而来的父亲说:“我知道了,明个我操心着。你不胜去连nia她奶伯坐嘎,人后晌拉了娃一把,要不是人些,咱不得了!”

“嗯!有个啥嘛!自己堡子人,遇到沃情况,谁都会伸手的!“父亲不以为然的说:“还买个礼当,你也太礼性咧!”

“嗯!你这人咋是个沃些,人把你儿救了,要不是人,娃冲进翻水洞子,还有个娃呢?……”

父亲愣愣的看看母亲,又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再看看弟弟。

“咱连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啥交往,人为了救你儿,连鞋带袜子的跳到河里,要不是她奶伯,可不得了咧!再包说一个堡子的咧,人稍微脱个鞋,你儿就没命咧!说起人也下河救咧!你礼当拿重些,”。母亲见父亲没有反映继续说。

“你这么说也对!那你给些钱,拿我去买礼当!”父亲看着母亲,伸出手。

“我连你一垯买,买完东西,你顺便就从街道走了,我嫌一个男人家不会买东西!”母亲讪笑着,推着不悦的父亲向外走。看着他们的背影,我长出一口气。

“你给咱妈告我状!可说我到河里耍水咧,我都没有说,你嘴长的说啥呢?”突然,我的胳膊重重被打了一下,我一转脸,只见玉立冷冷的盯着,不高兴的吼。

“我不说,你以为芒上人就不给咱爸咱妈说了?河渠么多的人,不管谁说了,还不如自己老早承认错误!”我躲着弟弟的拳头,连忙解释:“你看,我老早说了,咱妈也没骂咱!……”

玉立歪着头,不以然的说:“谁知道呢!这会儿不骂,说不定垯一天想起来了,就一顿打够!”

“不会的,事情过去了!……”

“玉立,走,连妈到灶火走!”母亲风风火火的从外边回来了,拉起玉立,急匆匆进了房门。

玉立惊恐的看着母亲,回头恨恨的瞪了我一眼,似乎在说:“看你胡说吧!”

“哎,夜个晚上,妈就没做好梦,说是有人从妈手上把娃拉上就走,你二妈看见了,过来‘呛’的一声,把娃不念喘拉过来了。哎,爷爷老儿家!今个梦才连这么个破咧,你二妈就是南海观世音菩萨,是菩萨救娃呢,不了,今个咋有惊无险!唉,老儿家,你救苦救难,救苦救难!……。玉立,慧娟,妈说跪呵,跪呵给爷磕头!”母亲边给灶爷敬香,边对我们说。

玉立站在旁边轻蔑的笑着,无论母亲说什么他都不愿意跪倒,生气的母亲使劲一拽,‘嗵’的一声,玉立被拉倒了,他呲牙咧嘴,被母亲按着跪在了香案前。我乖乖的听从母亲的安排,跪在地上,磕头起身。

“跪呵么,这娃些,要不是爷到空里给你使劲,你今个儿可垯来的救身!要不是菩萨,今个还有个你?听话,听话,给爷好好磕个头,头磕的好了,爷明个就保佑你啥都平安,长大给我娃找个嫚媳妇!”

玉立嬉笑着,被母亲摁着头,在地上磕了几下。

不大会儿,父亲喜呵呵的回家了,他手里还拿着一包天鹅蛋和一袋白糖

“掌柜的,你回来了!哎?你咋还把礼当拿回来咧!你没说都给人留下么,你也真是的!……”母亲看见父亲手里的礼品劈头盖脸的吼。

“她奶伯人客气的很,咱今个礼当拿的多!人就收了四样!说这两样拿回来给娃吃,说玉立也受惊了,让娃吃了,他就不专门来看娃咧!她伯会说话的很么,人说‘我一看我慧娟慌咧,娃手指着河里,我一看,爷!玉立快漂到翻水洞子里咧,二话没说,连鞋带袜子的就给河里跳!这还说啥呢么,放了是谁,谁都要救呢!还包说咱的娃么!我不救谁救家!’人的话说得么让人滋润的么!唉!人连人就是不一样!会说话了,咋说咋好听!”父亲一脸的兴奋,对母亲的数落并没有听进耳朵。

“你这人也怪得很么,人说叫你拿上,你就拿上!你是弄啥去咧?咋就么实在的咧!嗯!”听完父亲的话,母亲依然不乐意。

“看你就把我说的傻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咧!我是专门谢称人去咧,就没想着要往回拿!她伯伯连她妈妈是诚心诚意的要给娃带呢!我推都推不离,最后人火咧,那两样东西不是咱的,你看好了!那是她奶妈从她自己家里拿出的东西,人给我退了两样咱买的东西,我不要,人也看咱是实心的,这才换了两样,人说‘这两样东西轻,你拿着,这是我和他伯的心!你要再不拿,改天我专门看娃去!’我一听这话,才带回来的,人救了娃,再叫人来专门看咱娃,这事不合适,所以我才拿的!”父亲说着说着,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母亲听完了父亲的解释,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拿过天鹅蛋,拆开,拿一个给父亲嘴里送:“嘿嘿!这就好,这就好!尝嘎,尝嘎!”父亲板着的脸绷不住了,他躲着天鹅蛋,面带微笑的吼:“不吃,不吃,我不吃,这人才怪很!……,唔”天鹅蛋塞进了父亲的嘴。

“不吃,不吃,这人才怪的很!”父亲拿下天鹅蛋,递给母亲,一脸的不悦。

玉立站在一旁,不高兴的翻翻白眼,转头向门外走。母亲拿了一个天鹅蛋塞到自己嘴里,

“看看看,你儿不高兴了!”父亲一转身:“家家家!这是你的功劳,你吃,你吃!”父亲笑笑嘻嘻伸出手把口里拿出的天鹅蛋递向玉立。玉立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出了房门,站在了房檐下。

父亲愣了,定定的站在房门口,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目送着玉立走出房门。

“嗯,可惜娃把你叫爸咧,听你说的沃啥话嘛!”母亲白了一眼父亲,边骂边追玉立出了房门,手拉着玉立,温柔的哄:“走走走,妈说回,这是妈专门给你拿的,妈说你吃,你吃!你看都给没给你姐,妈先给你吃!……”玉立抽泣了,只是没有坚持站在房门外。

父亲尴尬的笑容定格在那里,眨眼间,天鹅蛋向我递过来:“你吃,你吃!他不吃了算咧!毛病大很!可嫌放到我嘴里咧!嫌把他没放到人前头!”父亲说着说着,面目一点点变得狰狞,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不容分说的把天鹅蛋塞到我的手上,气呼呼的坐上了炕,阴着脸,拿上了书,半躺着看了起来。

母亲安顿好了玉立,坐上炕,使气的拨开父亲四仰八叉的腿,吼:“嗯,起来!咋么占地方的!”父亲挪开腿,冷冷的盯着母亲。

母亲视若无睹的转过头,冲着弟弟,柔声柔气:“玉立,来,妈说坐这吃,吃完了衣裳一脱睡觉!”

玉立低着头,顺从的坐到炕上,与母亲一边。只是一上炕,便脱掉衣裳,钻进被窝,埋头吃着那美味的天鹅蛋。父亲的眼睛就像刀子一样射向母亲和玉立,拳头握着,脸上一阵抽搐,咬牙切齿,形同机器一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看着父亲,上炕睡觉,我觉得心惊胆战,似乎一场争吵又在酝酿中。我不敢上炕,更不敢立马脱掉衣服,站在房子中间,不知所以。

“慧娟,去,妈说提尿盆去,尿盆提了,睡觉!”母亲转头避开父亲恶狠狠的眼光,平和的对我说。

得到命令,我如释重负,赶紧放下手里的天鹅蛋,去了后院。后院的槡树下宁静,祥和,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放射出温暖的光芒。天天站在栅栏前的小猪,大猪都进了窝棚发出‘呼噜’的睡觉声,而我却不愿意着急提着尿盆回到房间。站在槡树下,我侧耳倾听着前院房间里的动静,寻找返回的最佳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前院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一切安然!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耽搁了,赶紧提着尿盆向房门走去。

“你拿个婆娘家一天总要盖过男人!钱,钱,钱,你管的死死的,只准进不准出。买个礼当都要你跟上!提个礼当回来,你不问青红皂白,张嘴就骂,一天把你儿惯的比你爷还重要!……”

“你爷一个!……啥种上,”只听“嗵”的一声,我知道母亲在被窝里踢父亲。

“咋?我可说瞎咧?把你儿一天惯的,光爱吃好的,好的一顿憋死,瞎的一口不尝,屋只要有个啥好的,别人都不能尝一口,只要尝了,就把爷给惹呵咧。还不都是你惯的!天鹅蛋你塞到我嘴里,我没吃,心就说给nia人王留呵,叫nia多吃一个,就怪你屁馋,可先给自己嘴里塞一个。不了,我咋赶紧给nia手里送天鹅蛋呢。就这都不行!你看还拧儿拧儿的着气咧。你出言出语的骂我弄啥?你一天拿个婆娘家把男人欺住就对着呢?你给尘世上看,垯个婆娘一天把男人欺着呢?”

放下尿盆,站在门口,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更不知道这种争吵会不会升级,只觉得心在胸口跳的厉害。

“慧娟,妈说进来,进来睡觉咧,再包给门口站咧,冷哇哇的!”母亲在屋里叫着。

硬着头皮,我进了房门,关好门关,上炕坐到父亲一边,只是不敢随便脱衣裳。玉立睡在对面,手里没了天鹅蛋。

“玉立,妈说你还吃不吃,吃,叫你姐下去再给你拿一个!慧娟,下去给娃拿去,也给你拿一个!”母亲并不回答父亲的问话,她摸摸玉立,看看我,好像父亲不存在似的。父亲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母亲,似乎能吃了她。

“嗯,你咋西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直视着父亲骂:“你拿个他爸,看咋会说话的!今个把娃跌到河里咧,差点出事了,你听你说的,啥是娃的功劳?还嫌人骂你!总没见你一递一个递他爸一个,看没说把娃看嘎,把娃问嘎,问娃有事么,你听你说的啥?”

我上炕从母亲身边绕进炕里边,给了弟弟天鹅蛋,自己拿着父亲给的,多么想美美的吃一口,细细的品品味道。可是坐在父亲身边,如何下口?玉立,拿着天鹅蛋,依然钻在被窝里大口吃着,父母的争吵似乎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父亲稍做沉思,姿势未变,大声吼:“娃好好的回来咧,就是跌到水渠渠里咧,有个啥嘛!耍咧满满一后晌,有事能是么个样子?是你一天礼性很,一个堡子人,随手拉娃一把的事,非叫我提着礼当把人看嘎。我当年开车着,从山里把一个猎户从一群狼口中救了,依照你的逻辑,是不是那个人也得从南山提着礼当把我看嘎?咋?这还是生人!人么,眼睛看到人有难咧,伸手拉一把的事,有个啥嘛!正常很的事情,你非得弄的神神秘秘。要不是我提礼当看nia她奶伯家,人凭啥给你儿吃的?照这不都是因为你儿,我说么个话可咋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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